那是我十岁那年的夏天,盛夏。&l;/br&g;
印象最深的是那年真的太热了,白天里硕大的太阳好像在往下泼火,就算穿着衣服在太阳下走几步,感觉皮都有一股子烤焦的味道。&l;/br&g;
还有那年连续的死了好些人。&l;/br&g;
往年一到了夏天,正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最开心的时候,上墙爬树抓蝈蝈,爬山打鸟下河洗澡带摸鱼,每天就跟脱缰的野狗一样疯玩,除非是到了天色漆黑的啥也看不着了才被家里人抓回家。&l;/br&g;
可这一年,我们就只能蔫头耷拉脑的在屋里呆着,只要稍微的动弹一下就感觉衣服沾在身上,全世界就没有个阴凉的地方,只有时不时的踱到水缸哪里“咕噜噜”灌下去半水舀的水,可没过五分钟,就感觉温吞的水顺着毛孔都跑了。&l;/br&g;
只有到了夕阳落山之后,才是属于我们的玩耍时间,每每回到家的时候都已经夜深人静了,第一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姥姥跟姥爷还都没有睡觉,我钻进姥姥身边属于我的小被窝的时候听到他们两个唠嗑。&l;/br&g;
姥姥说是听说村里于大愣死了吗?姥爷说可不是么,刚才还来人叫我名天早上过去呢,说给他们张罗张罗。&l;/br&g;
姥姥说了几句于大愣平时愣超的,可人还不错,着人啊也真是脆说没就没了。&l;/br&g;
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还想着,于大愣,好像是个脸色黝黑的跟煤块子一样汉子,又高又傍,平时说话能振聋人的耳朵,原来他死了呀,紧跟着就失去了意识睡着了。&l;/br&g;
那几天可能也是玩的很了,每天都是中午才能睡醒,扒拉一口剩饭就剩下在家里发呆了。&l;/br&g;
那天气死真热啊,往年着时候菜园子也好,地里也好都绿油油的,可现在看起来都枯黄色,跟人一样的蔫头耷拉脑,庄稼地里被太阳晒的裂子能伸进七八岁小孩的手臂。&l;/br&g;
白天睡觉怎么着也不解乏,昏昏沉沉的一百天,总算到了傍晚才精神起来,然后跟着来找我玩的小伙伴跑出去。&l;/br&g;
当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姥爷没在家,姥姥说去守夜了,今天韩老二死了,我还奇怪死的好像是于大愣吧,姥姥说那是昨天死的,今天这个是韩老二,平时跟你姥爷挺好的,这回死了你姥爷去守夜也算送送他。&l;/br&g;
一夜无话,等到第三天晚上我才见到姥爷,回来的时候姥爷正坐在炕上背靠着墙抽烟袋,跟姥姥唠嗑,姥姥说着是咋了,怎么一天一个?听说过瘟鸡瘟鸭,着咋还瘟人了呢?着王木匠平时身板硬的没法儿,咋也说没就没了。&l;/br&g;
我躺在被窝里也奇怪,听意思王木匠也死了?东北农村一般都是冬天啦,开春啦什么的时候”老“人才多,平时这个时候真的很少死人的。&l;/br&g;
姥爷被追问的紧了,把烟袋锅在炕沿上敲了敲,说这个事儿好像不太对,可能有啥说道。&l;/br&g;
头些天于大愣死我没去守夜,可昨天晚上王木匠也去给韩老二守夜了,他们年轻的头半夜玩了会儿麻将才去睡的,我半夜起来上茅房,看见有几个人影在外屋,好像在玩啥,可屋里不亮堂我也没看太清,好像背对着我的就是王木匠。&l;/br&g;
等今天早上我睡不着起得早,就看到王木匠躺在那儿人都硬了,这不说明天早上出殡么。&l;/br&g;
姥姥问有啥不对的,没准王木匠昨天喝的太多了,又熬夜才死的呢。&l;/br&g;
姥爷摇摇头,说不对,我早上听他们说,昨天晚上过了十一点之后所有人都睡觉了,根本就没有人玩牌了,可我明明看到王木匠背对着我在外屋跟人耍钱来着,这里头呀……说不定有什么事儿。&l;/br&g;
而且我今天听说韩老二死的头天晚上也在于大愣那里守夜了,半夜的时候他出去一趟,啥时候回来的不知道,躺下的时候把旁边人碰醒了,听到他嘀咕说他妈运气不好,输了不少什么的话。&l;/br&g;
说完之后姥姥跟姥爷都不说话了,我听到烟袋锅敲了炕沿几下之后就睡着了,不过也奇怪,耍钱还能死人么?&l;/br&g;
再睁眼的时候就又是大上午的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的香,今天起来之后人特别精神,可外面的天气热,估计那些小伙伴也都没起床呢,我一个人抓耳挠腮的在屋里转圈圈,捅捅这个摸摸那个。&l;/br&g;
这个时候远处隐隐传来鞭炮的声音,我一想,着是王木匠家出殡呢吧,一想到着我就饿了。&l;/br&g;
平时村里有个婚丧嫁娶的事儿,因为姥爷是老一辈儿人里不多几个读过书识字的,而且平时为人正直,所以都喜欢来找去当知客人,我有时候跟着去,总有会来事儿的人给我点什么水果糖鸡蛋啥的。&l;/br&g;
一想到这里我哈喇子就下来了,那还能在在屋呆得住,爬起来看看外面的大太阳,在门后找了姥爷平时带的草帽,忽然想起昨天求牛二壮新作好的弹弓子还在炕沿上,就回屋想那着,一看旁边还有块不大的吸铁石。&l;/br&g;
着吸铁石可是个好玩的,但凡是铁的东西都能吸住,最喜欢的就是隔着一块木板,这头放着铁片这头用吸铁石移动着玩。原来只有村长家孩子有一块,总是拿出来显摆,我们摸一下都不让,最后经不住诱惑的我,昨天晚上把家里的旧收音机偷了出来。&l;/br&g;
我正用螺丝刀找螺丝拆喇叭呢。结果牛二壮过来了,他说”你起来!“完了拿起喇叭狠狠的摔在石头上,找到吸铁石之后他又跟我说:”着个得给我,要不我就告诉你妈偷家里收音机,看不打死你!“&l;/br&g;
我不干,最后的结果是牛二壮用新作的弹弓子换走了最大的一块吸铁石。&l;/br&g;
把玩着手里的玩具,顺着声音来到了村子东头王木匠家。他给我的印象就是牛气的很。&l;/br&g;
有次我跟姥爷来他家用木头打几个凳子,那家伙比比划划的连我姥爷也不放在眼里,不过也是,那时候别说板凳桌子什么的,就是结婚用的家具都是要求着木匠给打,而且十里八村就他一个木匠,能不牛气么。&l;/br&g;
不过今天他家木头门旁边竖着一个木头杆,上面是一摞线绳穿着的黄纸,正门口地上有一堆灰烬,还有几片灰色的瓦片在上面。&l;/br&g;
看样子棺材已经出了,那瓦片肯定是”丧盆子“摔碎的。&l;/br&g;
这个时候有几个男人正蹲在门口跟前抽烟唠嗑呢,一边说一边摇头,也不知道是咋了。&l;/br&g;
走进院子就看到不少人正在几张桌子前忙活,切菜洗碗,我进来了也没人理我,可走了一圈让我失望了,那支在外面的大铁锅还没烧火呢,看样子还要很长时间送葬的人才能回来,然后还要洗手洗脸什么的才能开酒席。&l;/br&g;
而且就在我在院里溜达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好几个妇女都用眼神盯着我,好像我会偷桌子上切好的菜一样,我撇撇嘴往外走,出大门之后就掏出兜里刚装进去的几粒花生米,一&l;/br&g;
边用手捻着吃一边去王木匠家门对面的大树跟前儿。&l;/br&g;
因为我一出门口就看到就在那大树根儿底下,除了几个汉字蹲在那里抽烟之外,还有四五个小孩儿围成一圈,好像在玩啥。&l;/b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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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一看,小孩儿们围着的是个能有脸盆那么大的转盘。铁皮做的上面用蓝色油漆画着线,把转盘分成了十几块,最中间是个铁皮的指针,这个时候正滴溜溜的转。&l;/br&g;
吸引我的肯定不是这个转盘本身,而是转盘的四圈放的奖品,有纸做的小人,放在桌子上一敲就能一颠一颠的往前走,最带劲儿的是那个塑料的枪,还有一个位置掖了一个块钱。&l;/br&g;
这个东西我见过,我门镇子小学门口,一到了开学的时候就有个老头摆个转盘,不少有钱人家的孩子一下课就去围着,转一次一毛,指针转起来最后指着的东西就是奖品。可能中个大奖,也可能白花钱。&l;/br&g;
不过我没玩过,转一次要一毛钱,要知道冰棍儿才五分钱一根,最好的香蕉冰棍才一毛。每次下课只能跑去看他们玩。&l;/br&g;
看了一会儿,几个小孩儿都散了,我看着其中一个拿着中的塑料枪,跟电视上一样插在裤子上跑开了。&l;/br&g;
“小伙子,你也来玩俩把?”&l;/br&g;
猛然的有人跟我说话,我抬头,才看见是那个摆转盘的人,是个岁数挺大的男人,笑呵呵的看着我,头上还带了一个黄色的帽子。&l;/br&g;
“我?我不玩。”我摇摇头往身后几个抽烟的汉子哪里凑了凑,还听到这几个人唠嗑,说最近这几天可没少死人了,也不知道是咋了啊。&l;/br&g;
另一个人说可不是么,从于大愣死那天到现在,正好一天一个,这么下去挺不到过年屯子就黄了。&l;/br&g;
“没事儿!玩玩么,来,这么着,我让你白玩一把,你看行不?”带黄帽子的男人笑起来很好看,语气和和蔼。“白玩,中奖了你拿走,不中拉到我不要钱。”&l;/br&g;
“白玩……。”我一想,反正是白玩不要钱,不中奖拉到,中奖了就白得了玩具了呢。&l;/br&g;
我蹲在转盘前,早先看热闹的时候没注意过,着奖品什么的都有自己的范围,一共有十二个格子,比如好奖品塑料枪或者那个一块钱的格子就小一点,最多的是三个空白格子,那就是白玩没中奖的意思,不过我没在乎,反正这次不花钱,再说十二个格子,怎么好就赶上那三个呢。&l;/br&g;
黄帽子男人冲我笑了笑,说了句转了啊,就用手指捏着铁皮的指针一用力,那指针就嗖嗖的转了起来。&l;/br&g;
看着指针一圈圈滑过,塑料枪,小纸人,水果糖,一块钱,塑料枪……&l;/br&g;
慢慢的我心跳也跟着快了,扑通扑通的,想着如果真运气好,中个塑料枪就行,那东西镇子上的商店都没有卖的,着要是有一个,回去给小朋友们看了,不得馋死他们?这下也能在学校抬起头来了,不知道小雪儿会不会超我借着玩呢?那我借不借给她呢?同学会笑话我么?&l;/br&g;
渐渐的,指针的速度开始放满,滑过了小纸人,滑过了水果糖,我瞪大了眼睛盯着转盘,最后,最后竟然慢慢的停在了一块钱的位置!&l;/br&g;
我中了一块钱!&l;/b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