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跟着那个中年人穿过了营地，抵达了杨百炼的主帐。
“在下就把五少爷带到这里了。”中年人恭谨地道。
“有劳。”杨康也拱了拱手，任中年人离去。
杨康在主帐的五米之外站了并不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吸了口气，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营帐中没有了刚才的人数众多时候的欢庆气氛，不过光线倒是相当足，将帐中照得一片亮堂。
摆在主位两侧的矮桌都已经撤了下去，换上了很有铁血风格的铁饰品和武器架，当然还有武器架上那些闪着寒光的武器。
案几上摆着折章，叠在一起，真有些高。杨百炼就坐在案几前，双目微闭，看上去就像一个打盹的老农，但却散发着一股凛然气息，让人不敢懈怠。
杨康微微躬身，抱拳，气沉丹田，出了来时已经构思了好多次的两字：“父亲。”
“嗯。”杨百炼点了点头，睁开了眼睛，打量着杨康。
好在杨康已经早有先见之明地，在躬身的时候便将脑袋低了下去，所以他并不用担心和杨百炼四目相对——那对于他来，难度实在太高了些。
“抬起头来。”不遂人愿的是，杨百炼却并不这样想。
“……”杨康抿了抿嘴，没有让自己的沉默持续太长时间，抬起了头。
“又没人让你盯着他眼睛看，两眼平视前方就行啊。”杨靖在脑中给他支招道。
“起来容易。”杨康如是反驳道，他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杨百炼并没有盯着他的脸细看，而是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看着，中间当然也和杨康的目光交缠过几次，不过杨百炼却如同洞悉了这个儿子的想法一般，并没有将每次四目相对的时间持续太久。
“做起来也容易。”杨靖这样着，于是杨康便感觉身体一轻。
然后，他的双眼模糊了——就如同字面意思那样，并非有水珠滚进去，也不是有泪珠滚出来，而是简单的，视界，模糊了而已。
“人的眼睛有焦距这种东西，只要稍稍调整，就能让眼前模糊一片，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杨靖在脑中为杨康解释着，“反正你低头的目的也并不是让你老爹看不到你，而是让你自己看不到你家老爹吧？”
杨康默然。
按照确切时间来，杨百炼打量了半分钟时间之后，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或者，停下了自己打量的目光，然后将目光放到杨康脸上——这时候的杨康，两眼平视前方。
杨百炼就继续保持这种目光，又是半分钟过去，杨康依旧两眼平视前方。终于，杨百炼隐隐露出了点满意的微笑——就算不懂礼数，能有这番沉稳的心态，也属不易了，要知道，能在他的目光下一直保持两眼平视前方，就算杨百炼并没有刻意加上压迫力，但能够在身份高出自己无数个等级的人的沉默注视下依旧保持沉稳，这本身已经能够算作不凡了。【具体情况参照普通学一年级学生被老师沉默看着】
当然，这时候的杨康还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都还没做的情况下，已经让父亲对他颇有赞赏了，他只是不控制身体，让杨靖帮他维持自己看不到东西的状况而已。
“老五，我有多少年没单独叫你了？”杨百炼突然问道。
“回父亲话，有七年了。”杨康躬身拱手回答道。
“七年么。”杨百炼的声音带了点感慨，“那这些年还真是冷落你了啊。”
“孩儿不敢。”杨康的回答依旧恭谨。
“七年前，山人谷的弟子突然找上门来，想收老四为徒——真传弟子！”杨百炼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三大宗门之中，就算是收弟子最多的祈愿山，也不过每六年收二十五个记名弟子，这些弟子就算在二十五岁之前完成了祈愿山的考核，也不过晋升成为外门弟子，然后还要跨过内门弟子，亲传弟子这两道坎，之后，才是真传弟子。如此巨大的机遇，如何能让老四错过？”
“……”杨康不语，这件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七年前，他不过十岁，也知道那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遇。
“老大和老二都选好了自己的路；老三虽然没有修炼天赋，但那一身经纶却实在，不需要我操心；你从和老三亲，老三不吃亏的，你也吃不了亏；然后就是老六——就算我呆在杨家，月儿也不让我动他，娇生惯养起来的家伙，以后有得他苦头吃。老四这孩子论起沉默寡言和你有得一拼，在家中我最担心的就是他，既然他都离开了，我自然将重心放到了断妖关这边，经你一提才发现，都是七年了啊。”
“……”杨康不知道该些什么好，只得将身体躬得更深刻了些。
“哎，你这沉默寡言的性子也是时候改改了……”杨百炼这样着，换了个话题，“晚上闯主帐，要什么？”
“……”杨康沉默了两秒钟，组织好了语言，“今日有妖族奸细支开城墙周围军士，强行下手，欲对断妖关城墙不利。”
“……”杨百炼沉吟了一秒，“刚才有个报告，在城墙附近发现了八具尸体，是你干的？”
“并非如此，孩儿以为可以留得俘虏，便断了他们四肢，杀死他们的另有其人。”
“啧啧啧。”杨百炼失笑着咂嘴，“不愧是我的儿子，这话我信了，继续。”
“……”杨康沉默了两秒，有点不知道父亲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既然父亲要求继续，那他就继续了，他想了想，道，“妖族在城墙之外放火，而砸城墙之内，则是制造寒气……”
“这个你可以跟靖远，还有么？”
“…………今日我那友人叫二哥过去……”
“这话依旧可以跟靖远，还有么？”
“……”杨康沉默了两秒，道，“没了。”
“那就先下去吧，”杨百炼用平静的口吻着，“成年礼试炼好好做，你若能在杨家核心子弟之中占据一席之地，我会很高兴。”
杨康深深躬身，直起身体就打算离开，的时候。
他感觉到了一阵阻力，很熟悉的阻力，就是杨靖附身，两者行动出现分歧的时候带来的阻力。
“我还要几句话，不会顶撞你父亲。”杨靖用最简短的言辞让杨康放开了原本已经下意识咬紧了的牙关。
“回禀大将军！”杨靖突然大声道，将已经捡起了桌上折章的杨百炼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今日若非我那友人之功，断妖关已破！！”
“……”杨百炼沉默了两秒钟，脸色变得相当阴沉，以至于杨康能够感受到一阵真切的压力作用在自己的身上，“注意你的措辞，即便要为你友人请功，也不是什么话都能的。”
“回禀大将军！杨康所绝无半句虚言！”杨靖的回答依旧刚正，甚至在和杨百炼的对视下也没有丝毫动摇——动摇的只是杨康一人罢了，他现在已经连咬紧牙关的力量都提不起来了。
“有些意思，好好你那友人是如何拯救断妖关于破城危机之中的，若不能服我，就下去领五十军棍，这次就算公主替你求情也没用。”杨百炼这样着，已经站了起来，“所以，想好了再。”
“……”这时候，沉默的是杨康和杨靖两人，他们一共沉默了大概五秒钟，在脑海中交流了好多言辞，最后还是杨靖出面道：“请大将军移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