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杨康对阵法的了解，连涉猎都算不上，也能看出来地上那繁复的线条绝对是阵法无疑，那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中央躺着一个双眼闭上的女子，在幽蓝色的光照下，一身纱衣都染上了些许蓝色，便如同枕着冰雪睡去的公主一般。
然后，那个睡去了的公主，睁开了眼睛，映在蓝色光芒之下的眸子在杨康周边逡巡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带来她想看到的人之后，叹了一声：“看来，是失败了呢。”
杨康陡然回过神来，面孔还是砚侍的面孔，语调还是言雁的语调，她曾经是砚侍，现在，是言雁。
不得不提的是，杨康身边站着的那个发光的水精，无论是放在地球那边，还是放在方圆世界的人间，都够称得上骇人听闻的，甚至连言雁的目光都在水精的身体上绕了几圈，然后又回到了杨康身上。
“原来是聚灵阵，怪不得这地方环境会这么好呢。”某自称蓝蓝的水精有些失望地着，“只不过短时间之内将功率开得这么大，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自行崩溃了吧？真是浪费啊。”
“……”杨康沉默了两秒，终究还是不知道该接言雁的话还是接水精的话，于是，杨靖开口了，
“你能在这里留下光亮，然后自己离开么？”杨靖这样问水精。
“哦~是要悄悄话啊~”水精随口着，“这个光源我离开之后还能够维持半个时辰时间，反正每半个时辰时间我回来补充一次，那我就先离开了。”
水精这样着，真的与光源分开了来，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如同流动的水团一般，然后慢慢向后走进了黑暗之中。
……
“怎么回事。”水精已经离开很久了之后，杨靖才这样问着。
“我需要先问一下，你是杨靖还是杨康才行。”言雁脸上闪过一丝柔和的笑容，蓝色的光晕之下能够清楚的看到，言雁的笑容之中，真的只有柔和，别无他物。
“我是杨靖。”杨靖这样着。
“这样么。”言雁随口应道，“起来你知道么？在这个世界之中，如果灵力的浓度高到一定程度的话，是会屏蔽我们能力使用情况的呢，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一样，锁灵阵之中……”
“不要岔开话题好么。”杨靖叹息道，“你已经快死了，我看得出来。”
在杨靖的显示屏上，用鼠标左键点在她身上，出现在屏幕左上角的人物属性那一栏，在血条那一栏，能够相当清晰的看到，她的血量在减少－－不是100/100，99/100那样的减少，是100/100，99/99那样的减少，按照这样的趋势减少，最多半个时时间就会减少到0/0.
这种情况杨靖从来没有遇到过，就算是杨康刚才中了化骨钉的时候，也不过减少的是血量而非血上限，易地而处，就算是有杨靖自带的恢复能力，真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无可作为吧……
“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呢。”言雁脸上闪过两分落寞，“不过真要解释的话，应该从何起呢？在我的计划里面，你可没有问我这个问题的机会。”
“……”杨康和杨靖皆是不语。
“那就应该是从塔罗牌开始吧，你知道塔罗牌的作用是什么吗？”
“没有具体研究过规则，不过，应该是用于占卜吧？”杨靖接话道。
“嗯，占卜。”言雁原本放在杨康脸上的双目慢慢上移，看着正上方不知名的黑暗，“在真正两难的时候，便给塔罗牌一点重量，让它将原本同样重量的两边，变得不一样轻重。”
“将选择留给上天么？”杨靖接了下话茬，然后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嘲讽了起来，“那你不如干脆丢硬币？那样比较有效率吧？”
“你果然没有具体研究过塔罗牌的规则呢。”言雁原本并无焦点的双眸再次移动到了杨康脸上，“塔罗牌比硬币好的地方在于，它在给出选择的时候，还给出了具体施行这个选择的方法。”
“然后你得到的天启是？”
“一场华丽的灭亡。”言雁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这可是我在此之前都没有想到的，比我想到的一切答案都漂亮的答案。”
“躺在这里，就是你要的华丽的灭亡？”
“可不止这点，想一下，一个普通女子被妖族掳走，威逼利诱之下，将之放入能够攻破断妖关的阵法之中充当调和，那个阵法，根本不能从外部攻破，只能由其中的人自愿出来，”言雁到这里，嘴角的弧度更加深刻了些，“而若要阵法之中的女子走出来，除了需要忍受巨大痛楚的大毅力之外，还有一个相当巨大的付出－－必然死亡，药石无救。”
“这里面需要解决的问题可不少，最大的问题在于，你需要有一个能够攻破断妖关的阵法，看你的样子，意思是，你脚下的这个阵法就是咯？”
“方圆世界的法则和地球上并不全然相同，但有些法则是共通的，比如，热胀冷缩－－妖兽在断妖关之外放火，用聚灵阵将火焰的温度全部集中在城门的位置，而城内，则是我处在聚灵阵之中引导，在城门温度已经相当高了的情况下，将聚灵阵之中的寒气所拥有的温度引导向城门方向，强热与强冷的温度转换，只要温度的转变速度足够快，幅度足够大，几乎任何整体都能够被分裂开。”
“你脚下的阵法？”杨靖问道。
“这一点杨康应该知道，聚灵阵，即便在承天都也只有皇室有一个，杨家有一个，都是必须有大贡献的人才能使用。而今天，妖族同时动用了两个－－作为消耗品。用于提升温度的，是外面的那个阵法，除了烧火之外，他们直接在其中用上了火行元晶，而这边，则是寒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谈成了一笔寒气的交易，有印象么？”
“真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布局了么？”杨靖感慨了一声。
“那时候我可连塔罗牌都还没有雕刻完毕呢，”言雁轻笑着，“那时候只想着要积累下一条人脉，谁知道竟然起了如此足堪轻重的作用呢？”
“也就是，这个阵法，真的只能从内部攻破，而不能从外部攻破咯？”杨靖继续问。
“当然，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虽然还坐在这个阵法之中，不过却是已经破去这个阵法了，我刚才就已经出来，不然的话，断妖关的城门大概已经破开了吧？”
“但是，你的目的并非是帮助妖族破开断妖关的城门，所以，即便最重要的那一环，甚至整个计划直接失败，你也只有出来，对么？”杨康问道。
“是呢，就算以后会直接忘掉这段记忆，我也实在没办法服自己破开断妖关，让妖族大举入侵吧。”言雁如同在回答杨靖，又如同在对自己话，“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呢？如此明显的灵力波动，方圆十里都应该能够察觉到，就算这方圆十里之内完全没有人能够感受到灵力波动，但阵法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特意在阵法之外引爆了两个装着寒气的玉瓶，温度的改变，不应该谁都发现不了才对。”
“这个问题么，大概就涉及到天意了吧。”杨靖这样回答着，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笑容，“今天上午，公主抵达断妖关打算慰问将士，晚上有一个专属的演讲，还有妖族内奸表示在这里警戒，其他真正的断妖关军士，大概已经集中到大将军主帐周围去争抢着一睹天颜了。”
“哈……”言雁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不可思议，“真是没想到，我苦心构思了如此长久的局，竟然被这样一个巧合给打破了呢，果然是天意难测啊。”
“当然，这件事对你来的确算得上巧合，不过如果我的推测属实的话，这大概还算是个必然事件－－当然，出现在你的布局之中就完全属于无妄之灾了。”
杨靖的声音也有些尴尬，见言雁并不接话，他继续道，“不过起来，一个女子被妖族掳走，危害人类，最后女子又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生生走了出来，破灭了妖族的阴谋，拯救了世界－－虽然其中有好多地方我都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比如－－如何与妖族搭上线的，但至少我承认，这个布局，的确称得上你所谓的，华丽的灭亡。”
“能听到你的赞美，也算是我的悼词了么？”
“不仅如此，你还成功地一命抵一命，将欠砚侍的东西都还给了她，还不忘将这具身体原本所在家族也顺手拉上狠狠的一把，这样的话，即便是回到了地球，忘记这边的事情，你也能问心无愧了，是么？”
“……”言雁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深刻了起来，深刻的愕然，“没想到你能猜到这一层呢。”
“呐，其实我，怎么呢，在想通了这个关窍之后，感觉还是有些佩服你的吧，我想了很久，在此之前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降临的时候，直接占据了杨康的身体，换句话，如你一般，直接将杨康杀死了，我会怎么办呢？
“这是真正的杀人啊－－此前我还从来没想过杀了人之后会怎么办，不骗你，其实我胆子很的，以前回家的时候有一条路要经过乱坟岗，那条路我从来没走过，一直都选的是另一条路，即便那条路回去会多走十五分钟，也不会走那处乱葬岗。”
“那不算胆，几乎所有人都会这样，只是手中没有力量，自然要心行事。”言雁接着话。
“这是不是胆其实不重要，我想的是，我曾经有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在抵达这个世界的时候，一不心真的将杨康杀了，那我……虽然这样好像有些懦弱了，我恐怕在回过神来之后会直接激活那个祭坛，回到地球了吧？
“想一下，杀了一个人，还占据着他的身体，就像自己身边永远跟着一个怨魂，连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正在看着自己，连喝水的时候都不敢看水面上是不是有一个和自己一样面孔的人在盯着自己。
“他身边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现这件事的真相，如果他们知道了自己杀死了他们的兄弟，朋友，孩子，恐怕随时随地都会发疯吧，这样的世界，真的太可怕了。”
“是啊，真是太可怕了。”言雁感同身受般地道，“所以呢？”
“这就是一个智慧中等的人的顾虑－－若是一个蠢笨的人，他们会一根筋地走下去，永远想不到这个问题，若智慧足够，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忽视，或者直接解决这些问题，而且也肯定不会让别人发现这个问题，但是呢，我的这点智慧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如果……如果真的杀了人。
“我真的会一秒钟都不多呆的－－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你的确值得我佩服，至少，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我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承担的责任要怎么办。
“诚然，我的确不是故意要杀杨康的，而且也受到了恐惧的折磨，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抹黑他的名声，在我看来，这已经足够了，真的，一命换一命，在非刻意杀死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无可厚非的想法呢。”言雁接话道，“能够这样想的你，已经算得上很有良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