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之中有一段时间没有声音传出来，那些守卫都已经愣住了，仿佛是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退入了主帐的五米范围之内－－事实上就算意识到了也无济于事，毕竟，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已经让杨康的声音传进里面了，如果里面不给点法，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敢做。
“进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从主帐中传来，明明不高，却如同凑在耳边话一样清晰可闻。
如同行礼一般，杨康本来就躬着的身体躬得更深了一些，这才直起身体，走了进去。
大将军主帐的确很大，比起杨靖远的少将军主帐要大两倍有余，营帐之中原本的景象不得而知，总之，现在的景象是－－杨百炼身为大将军，坐在正对着营帐口的最远方；在杨百炼的左手边，是四位少将军，身前的矮桌上面放着肉食和瓜果；杨百炼的右手边，则只有两人，一人自然是清湲公主，另一人，则是跟清湲公主坐同一辆车的那个白衣女子。
这些事情杨康都是顺便扫了一眼，便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没有跪下，只是躬身罢了。
“有何要事非在这般时候求见？”杨百炼低沉着声音问道－－或许在杨百炼身边呆久了的人会习惯他低沉的声音，但若是陌生人，听到这低沉的声音，会下意识地以为这位护国将军正处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而杨康，有些尴尬的是，他是属于后者的－－杨百炼本身就不是多么重视他这个子嗣，加之杨康在多年之前就开始刻意淡化父亲对自己的印象，所以杨康和他的父亲之间，交流实在少得可以，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杨康，正以为自己的莽撞惹怒了父亲，还在思考到底应该先告罪还是先回答自己进来的目的。
“我来吧。”杨靖有些叹息的声音在杨康脑中响起。
“……”杨康咬了咬牙，他这时候实在不愿意让杨靖帮自己，但奈何，一张嘴就不知道该什么……
“回禀大将军，”杨康最后还是松开了牙关，杨靖用相当平缓的语气道，“杨康有一位友人或是发现了今日妖兽在外纵火的内情，让杨康前来告知少将军杨靖远，愿请少将军移步，便于告知。”
“妖兽纵火。”杨百炼的声音依旧低沉，“靖远，你如何看？”
“心系断妖关安危，可赏；然断妖关屹立多年，纵火之事屡见不鲜，若有阴谋，早早解决自然好，但断妖关的防御也不能连一天都撑不住，故而，我必然不会应许。”杨靖远的声音冷淡，如同问自己的不是父亲，自己的不是兄弟，“然而恰逢今日宴请公主殿下，守卫必然告知，杨康明知如此依旧硬闯，扰了兴致，该罚。”
“得不错。”杨百炼低着嗓子道，“下去领五十军棍，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杨康死死咬住牙关，没有让杨靖反驳的声音继续下去，他头一次感觉到，幸好自己若不愿意，杨靖就不能做事，不然的话，岂不是要顶撞父亲？
他这时候甚至连张嘴一句“杨康领命”都不能，生怕杨靖的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只是将原本就躬着的身体躬得更深了一些，看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副“不甚服气，依旧领了”的样子。
“杨将军且慢。”这时候出声的人，只有清湲。在杨康低头，看不到的地方，清湲将手中原本拿着的筷子放到了一边，轻轻地呼吸了一下，道，“据我所知，杨康此时还处在成年礼试炼之中，若真是打了这五十军棍，即便武者体魄好过普通人，还能用灵力调养，恐怕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好得了的；这样一来，不是直接断了他通过成年礼试炼的可能么？”
“那公主以为？”杨百炼用问询的口吻，但在杨康看不到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疑惑的神色。
“清湲以为，毕竟宴会，断妖关众将士的心意，清湲已经知晓了，剩下的，便是些饭菜故事，杨康此次进来或扰了我等兴致，但为了这点饭菜兴致将他前途葬送，却是有些题大做了，便如少将军刚才所言，杨康心系断妖关安危，可赏，不如，功过相抵……不知杨将军意下如何？”
“公主有请，臣自当从之。”杨百炼拱了拱手，“还不谢过公主？”
“杨康谢过公主。”杨康转身，躬身，道谢－－他无比庆幸，至少杨靖还能冷静下来，没有这时候还死抓住不放。
“毕竟相识，何谢之有？”清湲也是微微一笑，并非从容，也并不雍容地，微微一笑。
“下去吧。”杨百炼挥了挥手，示意杨康可以下去了。
杨康躬身，后退，一直退出了营帐，这才停了下来，转身，离开。
……
杨康离开之后，主帐中的宴会继续进行，杨百炼趁着周遭众人都在埋头进食的时候，将他身后一个颇有老态的布衣先生叫到了身边：“这个杨康的资料，今晚拿一份到我桌上。”
那个颇有老态的布衣先生一时间也有些错愕，好一会儿之后才回答道，“老爷，那是五少爷啊……”
“嗯？”杨百炼脸上闪过困惑的神色，还没有理解这位忠仆到底的是什么。
“那是您的子嗣，在家中排行第五，杨欣少爷之后，杨子熙少爷之前。”布衣先生的神色也很怪异。
“……”杨百炼少有地沉默了两秒钟，“还是把他的资料拿一份到我桌上。”
“是。”
……
这时候的杨康正走在去往断妖关城墙的路上，确切的，将目标定在昨日与言雁约定要将二哥拉来的地方，所以并不能听到杨百炼和他身边忠仆的对话，不然的话，他的脸色大概会很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