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元帝亲赴镜花阁,康和东带着一个太监跟在后头。太监手里端着一只朱红色漆木盘,里头放着两样东西,三尺白绫,一只青花瓷瓶。
“圣君驾到!”康和东扯开了嗓子,把整个后宫都惊醒了。
常宁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辛夷等人照旧在打理花花草草,众人闻声下跪,口呼万岁。元帝瞥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进主殿。
静好早早地起了,领着怀珠怀玉在主殿候着,眼角瞄见一抹明黄,心里咯噔一下,面色顿时失了血色。她跪在他面前,照旧规规矩矩地问过安。
元帝似笑非笑地看她,眸中尽是温煦,“爱妃,起来吧。”
她长睫微垂,全身僵硬地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她看一眼康和东,面色一白,无法控制地全身颤抖起来。
“爱妃也怕死?”
她几不可闻地应一声,又苦笑一声,:“臣妾是最怕死的人了。”
元帝嘴角一翘,“朕过,朕是极喜欢你的,可爱妃做的事儿朕却是极不喜欢的。”他下颚微微抬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只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
静好跪下,咬牙道:“臣妾哪里挑拨手足,分明是沧王爷强迫臣妾的。”她委屈地撅起嘴来,美眸中水光盈盈。
元帝大手一扬,将康和东遣了出去。“朕倒是要谢谢爱妃才是,若非爱妃挑唆沧王爷造反,朕可不知要等到几时才能除掉这个后患呢。”
“......”
“朕特意召了贺贵人和宁贵人来给爱妃送行,爱妃觉得如何?”
静好瞅他一眼,腹诽一句混蛋。
贺青燕袅袅而来,一身天青色烟罗纱被她穿出了万种风情,她媚眼一勾,已柔弱无骨地挨在元帝身上。元帝瞥她一眼,一手握住了她白皙柔软的玉手。贺青燕咯咯笑着,瞟一眼静好,道:“静夫人风光不过两天,竟落得这样的田地,真叫人唏嘘呢。”
静好不语,她谨记得常宁过陈太医是贺贵人的表亲,二人之间必是有勾结。她需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时间拖得太久,对她来活的希望就越大。
阮西宁默默地走到她身边,挨着她跪下了,“臣妾恳请圣君明察,静好素来安分守己,绝不会做挑拨手足之事,定是遭人陷害了。”
元帝眉梢一挑,眸光一凛,已生出怒意。
贺青燕素手轻抚他胸口,软声道:“圣君息怒,宁贵人只是顾忌往日姐妹情深,也算不得错。再了,圣君也最重视手足之情的不是嘛。”话间又千娇百媚地倚入元帝怀里。
元帝将她的手往下一掸,凤眸勾起寒光,“贺青燕,你可知罪?”
贺青燕乍然一惊,瞪大了美眸,无辜地问:“臣妾何罪之有?”
元帝轻哼一声,侧过俊颜看着她,似笑非笑地:“你与陈太医勾结,害死朕那么多子嗣,朕还没跟你算账呢。”
贺青燕面不改色地扯起嘴角,微微掀起眼帘,:“圣君又听了何人一面之词,这般污蔑臣妾,臣妾可不依哪。”
“你倒真有个好表哥,早早儿地把罪责都推到了你的头上,难为你还替他隐瞒。”他面上笑意愈浓,手指着静好,朗声道:“着吴太医给静夫人请脉。”
康和东一手退卡门,吴铭子猫着腰进来,颤颤巍巍地行至静好跟前。双膝跪下,给她请脉。静好不明所以,微皱起眉,这玩得又是哪一出。
顷刻,吴铭子就着跪倒的姿势回身面向元帝,道:“静夫人并非是怀有两月身孕的脉象。”
贺青燕面色大变,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元帝唇一弯,丝毫不见愠怒,反而微微含着一些笑意。“贺贵人,你呢?”
贺青燕面白如雪,精致的妆容反倒成了一种讽刺,她凄厉地喊道:“这一切并非臣妾所愿,这都是皇后的主意。皇后,圣君最痛恨被欺骗,若是静夫人诈孕被揭穿,圣君定会将她打入冷宫。臣妾便从表哥处拿了一些使人呕吐的药,偷偷叫静夫人吃下了,这才佯装出有了身孕的样子。”
静好只觉得周身犯冷,双手抚上肚子,竟觉有一丝失落。她挺直了脊背,淡淡地开口,:“如此,臣妾又当如何处置?”
元帝并不理会,单手掐住贺青燕的脖子,“宁贵人的孩子也与你有关?”
阮西宁微抬起头,随即一怔,反应过来他口中所的宁贵人并非指的她。她失落地垂下眼眸,只觉得心房深处疼得厉害。
贺青燕吃疼,呜咽着:“宁贵人之死与臣妾无关,是皇后做的。”
元帝一把将她推开,贺青燕跌坐在地上,哽咽一声,:“皇后在送与宁贵人的吃食中添了凌霄花末,宁贵人拒绝不得,吃下以后便产而死。臣妾虽知情,但当年仍要祈求皇后庇护,不敢与圣君实话。”
元帝面色铁青,久久不开口,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似乎气急了。众人俱不敢言,主殿一片寂静。
静好侧目看他,似乎听得见他喉间的轻喘,她又转眸看向贺青燕,她微垂着眼睑,绝美的面庞失去了平日的生机,颓败得像经历过狂风暴雨之后的花草。她坐在地上,纤细的脊背端得笔直,即便是落魄仍骄傲得像只孔雀。
静好诧异地发觉自己心里充满了怜悯,他们一个人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一个是艳冠六宫的宠妃,照样处处被人算计,照样留不住自己心爱的人。她看一眼阮西宁,阮西宁静静地跪着,宛如一尊优雅的雕像。她心中一滞,想起往日的恩情,遂缓缓地开口,:“穆奕晟,如今你是否又要感激我牵扯出了那些陈年旧事来,让你得以为宁贵人报仇。”
元帝面无表情,随后弯下腰来对上她的眼睛。“梁静好,你想甚么?”
“你既然对宁贵人余情未了,那现在的宁贵人呢?”
他瞳孔一缩,随即眯起眼来。
“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话虽这样,他却忍不住看向阮西宁,她微缩着身子,肩头轻轻颤抖着,闻言也抬起头来看向他,四目相对又极快地避开了他的眸光。
他心中一软,依稀嗅到她身上的松香味儿。
她是带着一身骄傲来到他身边,却一声不吭地将一身骄傲如数地卸下。
娇俏的样子,温婉的口气,柔美的身姿,深情的眸光,一样一样都如刀刻一样生动伶俐。
他想,如果没有仙去的宁贵人,他定会喜欢这样的她。
他稍稍抬起身,别开眼,慢条斯理地:“朕难道对宁贵人不够好麽?
宁儿,你呢。”
阮西宁一颤,却竭力平静地回答:“圣君对臣妾极好。”
静好还欲再,她却在她手上紧紧一握,对她:“如今误会解开,圣君往后定会愈加疼爱静夫人,臣妾先贺喜夫人了。”
静好一愣,这又是甚么意思。她反手把阮西宁的手握住,蹙眉道:“宁姐姐,你我之间的误会却是怎么也解不开了吗?”
阮西宁静默。
静好心中愧疚,银牙紧咬,:“宁姐姐,我与圣君之间......”她话音未落,却猛然听到元帝慵懒绵长的声音响起来,“时辰既已到了,康和东,将东西端上来。”
静好一怔,果如她所料的那样,元帝绝不会放过她。她怔怔地看着康和东弯着腰进来,手里端着一只朱红色漆木盘,三尺白绫和一只青花瓷瓶安安静静地搁在盘里。
阮西宁咬唇再求:“圣君,臣妾求您饶她一命。”
一直坐在地上的贺青燕突然冷笑起来,唇角翘起半分,目光凌厉地射向她。“阮西宁,你明知道只要你替她求情,圣君就绝不会饶恕她,你何苦装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