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之事传得最快,昨儿夜里元帝与沧王为静夫人翻脸的事儿一早就已传遍了整个旒城的大街巷。
早朝时,王怀隽率先出列,:“臣以为圣君为保社稷,理应废除梁静好的夫人之位,将她打入冷宫。”
他一提出来,朝臣纷纷响应,便是一向置身事外的宋相也站出来,一手摸上山羊胡,:“老臣也赞成。”
元帝凤眼儿一眯,笑得意味不明。
宋哲瑜又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况且又是梁家出来的女儿,圣君不可不防哪。”
苏祈站出来,躬身道:“微臣以为此事错不在静夫人,何况......何况静夫人身怀皇嗣,倘若皇子在冷宫中出生终归是不好的,若生母是个没位分的,只怕......”也活不长。
元帝不置可否,凤眸轻轻一瞥,望向阮青林,“阮将军以为呢?”
阮青林冷不防被点到名,心里面颤了颤,阮家与梁家是姻亲,他理当护着梁静好,可一想到阮西宁,他便觉得矛盾。犹豫片刻,:“微臣同意宋相的法。”
元帝薄唇微翘,甚是满意,道:“康和东,拟旨。”
“梁氏静好,不安于室,挑拨皇室手足,江山社稷险毁于一旦,不可饶恕。朕念其身怀皇嗣,留全尸,三日后镜花阁内行刑。”
圣旨一下,全朝哗然。
怀珠愕然,手里拿着得一挂琉璃珠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滚的滚,碎的碎。她猛然想起昨夜元帝留她在琼华殿,问:“怀珠姑娘,朕问你,你可知静夫人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她愣了一下,回答:“定是圣君的龙嗣无疑,静夫人与外人从无往来。”
元帝看她一眼,眸中略含狡黠,:“怀珠姑娘,朕从未临幸过静夫人,你她肚里的孩子怎么会是朕的呢。”
她当场便傻了,这谎要怎么才能圆得过来,她吓得额上身上全是冷汗,一张尖俏的脸蛋白得像冬日里下的雪一样。
元帝甚么话也没有,只吩咐将她送回镜花阁去。
如今想来,元帝果然使诈,怀珠哭得梨花带雨,跪倒在静好面前,抽抽搭搭,“都是怀珠害了姑娘。”
静好唇一抿,她就知道元帝不会轻易放过她。
常宁倒临危不乱,鼻间轻哼一声,:“你道没有孩子,主子就不会死了么?君要你死,理由随你。”
“那依你看,圣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兄弟反目,引蛇出洞。”
怀珠惶然,“岂不是白白害苦了咱们姑娘,这岂非没有了王法?”
静好扑哧一下笑了,王法可不就是权力麽。她静静地想了想,若是他回不来,她这次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这么一想竟觉得有一丝惶恐。三月为限,她求一个自由,谁知道求回来的竟是一个全尸。三日足以让他从前边战场上回来,元帝想一网打尽,她既怕他回来会白白送了性命,又怕他不回来。
常宁悠悠然背着手,“主子被赐死,奴才赔您一命,这样想来主子也不亏。”
静好嘴角一扯,贺兰氏倒真是赐了一个好奴才给她。
怀珠银牙一咬,恨恨地道:“王怀隽那厮定是圣君派去的,如今想来,圣君一早就做好打算要找姑娘的茬。”
静好不话,她与元帝有过三月之约,元帝自是不会宠幸于她,可她明明有着宠妃之名,肚子里怀着的却是梁家的骨肉。事到如今,她倒真是只能认命了。
“奴才听珍宓宫那头的人,圣君前儿个把陈太医叫去问话了,今儿个下了早朝又问了贺贵人话,听言辞甚是严厉呢。”常宁的消息渠道广阔,加之又常怀一颗八卦的心,能弄到这些消息也不惊讶。
静好并不知道他所的陈太医是哪一个,蹙眉看他一眼,他便又解释道:“陈太医便是前儿给主子号脉的那一个,与贺贵人是表亲。”
静好眼皮一跳,抬眸看向常宁,常宁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主子也想到了?”她微微点了个头,常宁嘴角一弯,朝她竖起大拇指,丝毫不见担忧之色。
“还有甚么消息?”
“没了。”他挑一下眉。
“......”
旒城的街头巷尾老早传遍了沧王爷与静夫人的桃色传闻,是沧王爷与静夫人自狩猎场上匆匆一见便互生好感,私下往来颇盛,静夫人更是怀了沧王爷的孩子。这事儿被元帝知晓,元帝勃然大怒,夺了沧王爷的兵权,将他软禁在沧王府里。至于静夫人就没那么幸运,只留的一个全尸。
梁府厮晨起到街上采买,回来的时候顺便也带回了这桩传闻。梁渊当下便白了脸,他心知元帝将梁家一网打尽的念头已不是一日两日,如今时机正好自是不会轻易错过。他把梁疏与梁冀聚到南院,:“静好之事必然牵连梁府,骞儿现不在府上,你二人如何看待此事?”
梁疏向来是不理会朝事的,可如今这事牵扯到他,他便不好推脱,开口道:“父亲,宫闱之事本是皇家丑闻,圣君却大肆宣扬,儿子以为圣君必是存了株连之心。”
梁渊不语。
梁冀焦急道:“静好怎会与沧王爷有染,定是歹人陷害。父亲,求您救救她。”
梁渊浓眉一皱,嫌恶地瞟他一眼,冷声道:“她不知轻重,如今牵连我整个梁家,我梁家若是因为她而遭受灭门之灾,我......”他剜了一眼梁冀,道:“你倒有脸求我救她,你我都自身难保了。”
梁冀脸色铁青,双唇颤抖不止,梁疏拍他肩膀道:“阿冀,你终归已娶了温婉公主为妻,静好那头总不好过多牵挂的。”
梁冀甩开他的手,双眉紧皱,冷笑道:“你们都自顾不暇,是了,你们原就不把她当做一家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钻也不阻拦。好,我自个儿想法子去,总要救出她来。”他拂袖而去,一出门却撞上穆若宜与紫竹。
他愣一下,不吭声,欲绕过她。
穆若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梁冀,你跟我来。”罢,只定定地看着他,也不松手。
梁冀无计,只好随她去。
穆若宜将紫竹遣退了,自个儿缓缓地往外头走去,梁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她扭头看他,:“静夫人此番惹了大祸,我身上只一块璧玉令,前时为救梁家已经用上了,如今我怕是也无计可施了。”
梁冀抿唇不语。
她微微叹气,“旁人都道圣君此番是恨极了静夫人,可若是真恨极了,必是当场赐死,何苦非要留出三日来。”她停下来,扭身转向梁冀,“阿冀,你懂我的意思吗?”
梁冀怔了怔,桃花眼里顿时失去了光彩。
穆若宜抿唇道:“这三日是圣君留给梁家去施救的。”她轻轻垂下眼帘,一方是娘家,一方是夫家,她夹在中间确是左右为难。“圣君这是打算将梁家一网打尽。”
梁冀到底不曾在官场磨砺,想不到这利害关系,被穆若宜一番话得大惊失色。他张张嘴,却又悻悻地闭上了。
穆若宜别开眼,他眸中的祈求之色她是看在眼里的。“阿冀,我知你牵挂她,可若是要放你去救她,我却是做不到的。”
梁冀不吭声。
“若是你非要去,我......也不会怨恨你。”她折身而去,竟没有丝毫犹豫。“毕竟,你心中只有她一个,我却......没那么要紧。”
人跟人之间的确不公平,她为他付出一切,他却没能给她半分回馈,他在心里甚至憎恨她的不埋怨不抱怨。若是她埋怨一句,他尚可以对她横眉冷对。她的沉默,几乎让他崩溃。
“温婉。”他喊她。
她窈窕的身形微微一顿,随即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