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回到北国,尚未进城门,听得前头一声高喊,“宋相已恭候多时,请温婉公主随宋相一同回宫。”
穆若宜掀了帘子,一脸愤懑,瞪着喊话的人,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那人愣是被她的气势所震,焉焉地垂下头去。
梁骞气定神闲,到她的马车边上,缓缓道:“公主请。”
穆若宜自知此番难以逃脱,愤愤地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宋哲瑜早候着,几步走到她跟前,行了大礼,道:“圣君久候,公主随了臣回去罢。”话时,面上始终带着疏离的笑容。
穆若宜不敢在宋哲瑜面前放肆,悻悻地抿紧了双唇,回眸看了一眼,低声道:“本宫随宋相回去便是,宋相不要为难梁将军和......梁太医。”
宋哲瑜微微一笑,“圣君只让臣来请公主回去,其余的,圣君未曾交代。”
穆若宜点点头,心知既是没有交代便是不予追究了,遂安下心来。人多眼杂,自是不好与梁冀道别,便提着裙裾跟着宋哲瑜回去了。
梁骞眼尾一勾,扯着薄唇懒散地笑了。
梁冀稍有迟疑,却终是惴惴问道:“如此便是逃过一劫了罢?”
梁骞唇角一弯,意味深长地看向某一处,缓缓道:“阿冀,你终是不懂朝堂之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如有错,总有人会来揪出你的辫子。”
梁冀一顿,竟有些不明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有十余人匆匆而来,打头那人却是阮长安的父亲,阮青林。
梁骞心中一晃,眸光微凉。这是打倒梁家的绝好机会,元帝不至于会错失,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步棋,只是未曾料想来人竟是阮青林。
“阮将军。”他勾着笑,慢慢踱步过去迎接。
阮青林黑着一张脸,神色极难看,长叹道:“我原不想来,但我来总比其他人来了好。”到底阮长安是梁家的媳妇,他看在女儿的份儿上不得不徇私枉法一些。
梁冀低着头,“本是我一人的错,便由我一人承担。”
梁骞斜他一眼,轻哼,“本是温婉公主的错,你何不找了她来承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冀,你究竟懂不懂。”
阮青林长吁短叹了一番,:“圣君着我来捉拿你二人,想必也是深思熟虑的,只盼事情还能有回旋的余地才好。”
梁骞一顿,缓缓道:“如此便劳烦了阮将军。”
阮青林点头,“老夫自当竭力相助,可......”与元帝为敌,并不是明智的抉择,他欲言又止,朝着手下挥挥手。
那十几人上前两步,围在二人周围,不敢轻举妄动,只规规矩矩地候着。
梁骞笑笑,跟着阮青林走了,梁冀错愕片刻,也随即跟上了。
阿照一惊,嚷道:“爷,您这是?”
梁骞挥挥手,朗声道:“回去罢,莫与老太爷起,省得他受惊吓。”他顿一顿,又吩咐道:“夫人那里也不要提起,只我差了你先行回府报平安。”
阮青林却苦笑,“梁将军以为老太爷便能幸免于难?”
梁骞眸光一凛,随即敛去锋芒。
梁冀却问:“阮将军,本是我一人犯的错,缘何牵连无辜?”
阮青林但笑不语,只领头往前走。
君要臣死,向来不过是一个旨意,谁会来计较牵连无辜与否。
是日,刑部尚书王怀隽带兵包围梁府,捉拿婢女厮在内共计二十余人。罪名竟是挟持皇族,判了个满门抄斩。一夕之间,曾有过无上荣耀的梁家便整个没落了。
*
正阳殿外,最先得了消息的阮西宁已然跪了三个时辰,元帝狠心,拒不召见,由着娇滴滴的阮美人顶着烈日跪着。
雪莹心疼,劝道:“姐,圣君不肯见您,您便回去罢。”
阮西宁轻道:“雪莹,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我姊妹二人多年来一直相依为命,我如何能坐视不管。圣君既不肯召见,我便一直跪着,左右他总是要出这个门的。”
雪莹哭道:“那梁家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敢挟持了温婉公主,如今连累了大姐和姑爷,真是教人恨。”
阮西宁不吭声,她倒是不信梁冀会挟持了温婉公主,可是皇家的事儿哪一样是能求个真相的。温婉公主回了宫,一问便可知实情,元帝却愣是在温婉公主回宫之前下了旨意捉拿梁家人,摆明是不愿饶恕。
易生走过来,弯下腰:“主子,我去找了康公公,本想让他通传,可康公公竟是拒绝了。”
元帝是下了决心了,这一次,梁家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她闭了闭眼眸,细声道:“你再与康公公,本宫只求保住长姐,其余的人一概不理。”
易生诺了一声,便走开了。
雪莹道:“连青衣姐也不管了吗?”
阮西宁沉默片刻,轻声回道:“雪莹,青衣姐终是梁家的人,我怕是做不到。”
雪莹不吭声。
再过片刻,易生与康和东一道回来,阮西宁心中一喜,颤着声儿道:“康公公,圣君可是愿意召见臣妾了?”
康和东微点个头,笑容满面,弯腰道:“圣君可不就是答应了嘛,咱家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呢,还望阮主子往后能念点咱家的好。”
雪莹赶紧将阮西宁搀了起来,阮西宁喜道:“本宫如何能忘记公公的大恩,公公真是笑呢。”
“咱家可不就是与阮主子笑的麽。”康和东也伸出一只手来扶她,低着头笑着。
临进正阳殿,康和东悄声道:“阮主子,万不要多管梁家的闲事,圣君只保阮大姐一人。”
阮西宁点点头,应下。康和东推开门,她迈步进去,正阳殿里光线晦暗,元帝正于高座上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道:“爱妃来了?”
阮西宁温顺地在他面前跪下了,额头伏在地上,声音清脆却柔和,“臣妾恳请圣君饶恕长姐。”
元帝将毫笔一丢,凤眸微眯,慵懒地靠在龙椅上。“朕若是饶恕了她,爱妃欲如何报答朕呢?”
他的声音很是清明,微扬起来的尾音更是华丽,阮西宁心房颤了又颤,怯声:“圣君希望臣妾如何报答?”
元帝立身,缓缓行至她跟前,弯腰下去,一根手指勾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看他。“阮西宁,若有一日是你父亲犯了这样的罪,你可也会这样求朕?”
她深吸一口气,“若是父亲与圣君为敌,臣妾......定会站在圣君一边。”她语调微凉,略有一丝凄切。
元帝心中一怔,只觉胸腔中有什么在涌动,只一刹那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亲自将她搀起来,温声道:“爱妃......给朕生个公主可好?”
阮西宁耳根一热,整张俏脸都红透了,不知所措地咬着唇瓣,却死也不肯抬起头来。元帝大抵愉悦了,朗声将康和东传了进来,吩咐道:“去告诉阮家的大姐,她若是愿意离开梁家,朕便恕她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