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元帝留宿镜花阁。
第二日,静好照例到懿禧宫请安,也毫不意外地从嘴碎的宫女口中听了自个儿再度得宠的传奇故事。她心情不赖,冲着宫女懒洋洋地笑,却把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她面前直求饶。她扯着唇但笑不语,心中却想,权势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一朝失势,门庭冷落,一朝得宠,趋炎附势之人络绎不绝。
即便是林菀之这样瞧不起她的人,也顺从地给她请安问礼,她虽沉稳却到底不过豆蔻年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出了懿禧宫,林菀之毫不客气地指着静好:“谁知道使得甚么手段,我听圣君原是要宿在云和堂的,不知怎的就到了镜花阁。”
贺青燕娇笑,“在宫里头,哪个还情谊呢。”
这话分明是在挑拨她二人的感情,静好略有丝慌张,下意识地偏头去看阮西宁,只见她脸色微微一白,双唇紧抿着一声不吭。她心中暗叫不好,自己与元帝之间的交易自是不能出去的,可若是不解释清楚恐怕便要失去阮西宁了。左右为难之际,听得阮西宁淡淡地开了口,:“哪个稀罕哪个便去抢,各凭本事罢了。”
虞红鸾也接了话,“抢不过便风凉话,不如回去潜心苦练,日后再战也好。”
静好苦笑,这一场唇枪舌剑中,她俨然成了靶心,完全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她生怕失去了阮西宁,心翼翼地凑过去,:“阮姐姐,我是迫不得已的,你日后定能明白。”
阮西宁点了点头,不作声地上了轿撵。
林菀之幸灾乐祸地笑着,跟在贺青燕身后。静好冷笑,朝着她走两步,:“林采女若是还有甚么手段,便都使出来,也好教大家瞧瞧你的本事,免得以为你最不得宠。”
事实上,最不得宠的人正是林菀之。
论家世,比不过宋木槿和阮西宁,论容貌,比不过贺青燕和梁静好,论才情,她压根没甚么才情。
最要命的是,圣君心中依然挂念宁贵人。
死去的人最值得怀念,最值得留恋,也最得宠。
林菀之气白了脸,灰溜溜地上了轿撵。
常宁朗声道:“主子,咱们该回去了。”
静好点头,对付林菀之,不可恋战,遂也上了轿撵。隔着帘子,听见林菀之气急败坏地喊:“梁静好,你等着。”
静好弯起了唇,心中隐隐有丝期待,在这样憋闷得透不过气来的后宫,有人愿意跟你斗智斗勇也是很不易的。
常宁乐呵呵地跟在轿撵边上,“主子的战斗力真是与日俱增呢。”笑容满面的模样好似得了甚么宝贝似的。
静好一撇唇,懒得搭理他。倒是怀珠跟着笑弯了眉,常宁眉目温暖地看着,令她不期然地想起了梁骞。
君子如玉,可常宁是个太监。
*
南国,羡王府邸,穆若宜与梁冀被安置下来。
武宣帝子嗣少,除却羡王和二皇子龙安阳,便只有三公主龙澜月和四公主龙凝暄。二位皇子之间的皇位争夺一直没有停歇,面上风平浪静,底下惊涛骇浪,朝中大臣早站好了队,只等着武宣帝一朝归了天,便好揭竿而起。这些都是穆若宜从服侍她的宫女口中探听到,又继而讲给梁冀听的。
梁冀眯着桃花眼看她,若有所思地开了口,“这些与你又何干,与我又何干?”
“......”穆若宜内心受伤不已,面上却依旧灿若桃花。圣君哥哥早前过,无论怎样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你对她好,就一定能感动了她。宁贵人就是这么被圣君哥哥感动的,她相信梁冀也一定能被她感动。
梁冀薄唇一抿,毫不留情地指责她,“公主殿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理当明白。”
穆若宜眸色一沉,扯开嘴角,“不明白。”耍无赖,她穆若宜自是天下无敌。
梁冀眼眸一缩,唇角禁不住抽了抽,还真是摊上了一个无赖。
无赖的温婉公主伏在他面前的案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末了,懒洋洋地:“梁冀,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会死麽。”
“......”梁冀嘴角又是一抽,死倒不会,只是心里那种酸酸涨涨的感觉却是要命。以往他在太医院,时常到后宫给各位主子请脉,也时常能见到她,如今他离开她那么远,她在宫中可还依然安稳康健,会不会受了欺负。
穆若宜面色沉了沉,收起嬉皮笑脸,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幽幽地:“梁冀,你若是怨我,我便与你一同回去,左右我嫁到南国来也就是了。”
梁冀唇一弯,眸凉如水,“您是公主,我是庶民,圣君会要了我的命。”他得直截了当,丝毫不留情面。
穆若宜不吭声,悲戚之色逐渐拢上俏丽的面容,贝齿紧咬住樱唇,良久之后,她:“我定护你不受伤害,你不要讨厌我。”
梁冀微抬起眸,她红润的唇瓣上留着细细的齿印,他心中微动,有些不安,双眸一别,不话。
他既不话,穆若宜定然不敢再,气氛便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变成了尴尬。二人都想着要找借口逃离之时,伺候穆若宜的宫女推门进来,:“姑娘,公子,陆姑娘来看二位了。”
陆姑娘又是谁?穆若宜转了转眼眸,大气地往椅子上一坐,等着访客到来。
片刻之后,一袭纯白色衣裙的陆姑娘便到了,穆若宜偷瞄一眼,眼前这姑娘年岁不大,左右不过十四五岁,可冷清沉稳得与年岁不符。她轻咳一声,端起公主的架子来,“来者何人?”
立在一旁的宫女立即跳出来,正色道:“放肆,见了陆姑娘还不问礼。”
咦,这姑娘又是什么身份,穆若宜生疑。倒是那白衣陆姑娘不计较地挥手道:“不必了,我替王爷来看看二位可还缺些甚么?”
哦,敢情是羡王身边的人,管家?或是侍妾?穆若宜的脑子转个不停,得亏她在后宫里见识得多,倒也不觉得吃惊。
陆姑娘抿着唇,细声细气地:“我姓陆名锦,是......”她略沉下眸,思及自己的身份便觉得困苦,一时间便顿住了。
穆若宜了然似的笑笑,:“不必了,我知道。”
梁冀冷哼一声,瞪着穆若宜道:“寄人篱下,你倒是丝毫不觉得拘谨。”
穆若宜面色微变,白皙的面颊上逐渐浮出红晕,最后涨得通红,连同眼眶都红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屈辱,是这辈子都不曾忍受过的,她暴跳如雷地想打他一耳光,可手抬起来已然觉得心疼难忍,又悻悻地垂了下去。
“你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这样伤害我。”她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在他听来却如雷贯耳。
一语道醒梦中人,再执着都是徒然。
陆锦安静地等着他们闹完,淡淡地开口,“如果有甚么欠缺的便来告诉我,王爷交代要照顾好你二人。”
梁冀桃花眼儿一眯,俨然换了一张脸,温和地笑起来。“多谢陆姑娘,还请替我二人谢过羡王救命之恩。”
陆锦轻笑,“既然如此,二位不妨想想如何答谢王爷罢。”罢转身便离开了,梁冀眼尖,瞅见她手中捏着一支青翠的玉笛,嫩黄色的穗子,好看得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