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戒备地立即投入战争,静好从未觉得自己那样好斗过,在林菀之面前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脾性,像一只竖着毛的公鸡。
“自然比不得林采女绝情,为了攀上枝头成为凤凰,林采女可是生生地把薛家少爷逼入绝境呢。”她眸光微凉却犀利,言辞之间绝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戳入林菀之的痛处。
林菀之白了脸,心里却如滴血一般地疼,倘若当初不是为父亲所逼,她如何舍得下两无猜青梅竹马的薛家少爷。可是权势自古就是男人的梦,年少时为博功名寒窗苦读,年迈时为得荣光逼女入宫,林芝旸的一生便是谋求权势的一生,旁的甚么都可以抛却。
静好睨她一眼,心下畅快,遂又道:“所幸薛家少爷迷途知返,前几日定了亲,只等入夏就迎娶人家姑娘,往后的日子却是与林采女再无瓜葛了。”
阮西宁暗中惊了一身汗,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却是从何处学来的,她二人交好数年竟从未知晓她有这样一副伶俐的唇舌。
被晾在一边许久的穆若宜终于忍不住插嘴,“你们乱七八糟地些甚么,都是伺候圣君的人,何苦唇枪舌剑喋喋不休。”
贺青燕却风姿绰卓,摇曳生香地挪过来,软绵绵地:“公主哪里知道后宫里头最大的乐趣可就是明枪暗箭呢,一朵花儿且要争得头破血流,何况是一个男人呢。”她眯眯眼,笑得千娇百媚。
穆若宜自然不懂后宫之争,可她却清楚与其他姊妹争首饰争宠爱的恶战,后宫之争比起这些恐怕又要更胜一筹。
林菀之想不通自己本是占了上风的,为何一开口就被静好逼得节节败退,心里犹自不甘心,正欲再战,却听阮西宁:“得了,你我可不是来逞这口舌之快的,若只为了吵架何苦跟到这了无人烟的地方。”
静好心情畅快自然无异议,林菀之虽心中不痛快,可被贺青燕瞪了一眼也只好愤愤不平地忍下了,几人竟也面上愉悦地挨在一处围观起圣君与群臣的狩猎来。
“喏,那个就是四爷。”贺青燕纤手伸出一指,遥遥地指向狩猎场中的男子。
静好定睛一看,心中窥探,这皇家的男儿生得却是个个器宇不凡,单这四爷,虽虎背熊腰却丝毫不显粗莽,倒有一股伟岸阳刚之气,比之元帝的阴柔却也不逊分毫。
“听四爷早年心仪宁贵人,可惜宁贵人却嫁给了圣君。四爷也是个痴情人,至今未娶呢。”抛开与静好的恩怨,林菀之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姑娘,起这些皇家内苑里的秘事也是满面兴奋。
“瞎什么,圣君哥哥从不与四哥抢任何东西。”穆若宜气呼呼地倚在栏杆上,为圣君哥哥打抱不平,俨然是与元帝更亲厚一些。
贺青燕扑哧一下笑了,“公主这模样倒像是在为夫婿话。”
穆若宜的双颊刷的一下红了,连耳根处都透着红晕,她垂着眼眸不话,只从嘟起的嘴唇上窥见她心中的不满与不悦。
静好也不由笑了。后宫里的女人胆儿最是大,这些颠三倒四的话旁人是不敢的,也就她们还敢拿着当顽笑。
听这位四爷脾气却大得不得了,惹怒了他的下场比惹怒了元帝还要恐怖几倍,朝臣对他甚是忌惮。好在四爷对元帝却是忠心不二,当初便是他力保元帝登基,尔后又亲率部队守卫疆土保北国安稳,是以元帝对他甚是器重。而其他兄弟却无一不受重创,不是流放到蛮荒之地,就是在死牢中坐等日月枯瘦。独独四爷封了沧王,更将北国最富庶的领地赐与他。此次沧王班师回朝,恰逢元帝邀群臣狩猎,便也一道参加了。
几人正着话,猛然听见下头有人高声呼喊,“快去请太医来,梁将军受伤了。”
静好正懒懒地靠着,乍然听到这一喊,绷得紧直的心弦啪地一下断了,晃晃神便直起身子要往下跑。
阮西宁一把将她拉住了,正色紧凝着她,压低声音道:“你是疯了不是,你如今已入宫为贵人,再不是往日的梁静好,万不可再做出格的事。”
静好把头一点,“我都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最残忍莫过于视而不见的疏离,她起初以为自己只要硬起心肠便可无所畏惧,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他于她而言,始终是软肋。
阮西宁拦不住,只好任由她去,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悲。
穆若宜却是不能不跟着,腾地一下直起身子,蹬蹬蹬地跟着下了去。圣君既交代她照顾她,想必她在他心中便是占了分量的,若有闪失,她恐怕吃不完兜着走。
怀珠正与其他宫女着话,见这情景,惊诧地问:“姑娘,出了何事?”
静好不答,只顾着往前走。
怀珠匆匆跟上了,手里头桃粉色披风顺着步子飞舞起来,漫天粉红,却到处弥漫着哀伤。她环顾四周,眼尖地认出阿照疾步跑过去,随后便有一大群人朝别苑行去。她顾不得想更多,匆匆跟在后头,静好却乍然停住了脚步。
梁骞被几个将士扶着,胸口插着一支羽箭,鲜血殷殷地从伤口处流出来,一身银白铠甲却被染红了大半。她心里疼极了,咬唇止住轻呼,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去,想开口却觉喉间被甚么哽住了,酸痛难耐。
他本垂着眼眸,却似感应到一般忽然抬起眸来,眸光一闪,面上竟露出一丝笑意来。他张张唇,温声安慰道:“我没事。”
“贵人金安。”旁边已经有太医扒开人群,弓着身躯凑过来。她定睛一看,来得正是吴铭子,他身后跟着的却是梁冀,身上背一只诊箱,整个人都低伏下去了。她抿抿唇,勉强压制住心里的苦闷,这一世为人,终究牵扯太多,逃不过恩怨情仇。
肩上一紧,穆若宜俏生生地凑过来,在她耳边声宣布,“你喜欢他!”
静好猛然一窒,才微微松懈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眼儿一眯,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公主何出此言?”她是怎么看出来的,难不成她竟已如此□□,抑或是她本就不适合戏子的角色。
穆若宜嘿嘿地笑,清亮的眼眸笑得弯出了一道河,“方才听梁将军受伤,你面色全白,岂非因为心中担忧?此刻见他已然就医,面色便有好转,显然是放心下来了。”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眸,眉开眼笑,“本宫的难道有错?”
静好不吭声,她的确喜欢他呀,连反驳的谎言都觉得是对这份感情的玷污,可是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公主倒是好眼力,推断的本事也不,可惜你毕竟还年轻。”
穆若宜一愣,她已然想好如果她反驳,她便再将所见所闻好好与她道道,可她漫不经心似的一句话竟让她乍然乱了阵脚。年轻,便是无论你甚么,旁人都只以为你是胡八道的。她气得哼了一声,两眼一翻,跑到一边去了。
静好松一口气,回眼一看,梁骞已然被抬至别苑里,藏青色衣裳的太监来来回回地跑着,端出一盆又一盆被染红的水。她银牙咬紧,**于凛凛烈风中,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失去生气了。她甚至想,若是他有些许意外,她便跟了他去,好过老死在宫中。
她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梁冀缓缓朝她走来,躬身请安,音调沉稳。“回禀静贵人,将军无恙,请您安心。”
静好心中一喜,正欲开口,被却他抢了先,“如此,微臣便先告退了。”他完便要离去,穆若宜不知几时回来了,跳着脚高声道:“你站住,不许走。”
梁冀身形一顿,立即转过身来,微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静好心里一酸,梁四公子几时有过这样的卑微之态。
穆若宜笑嘻嘻地走两步,却不话,只盯着他看。良久,眯着眼儿道:“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眸光里微含一丝窥探的狡黠和戏谑。
静好心里一慌,赶忙道:“没事了,梁太医先回吧。”罢,一把揪住了穆若宜的手腕,她力气不,竟硬生生把穆若宜拖着走了几步。
穆若宜愤愤地甩开了,横着眉看她,“没规没矩,哪里像个贵人主子。”
静好沉脸看她,眸光淬冷,竟直逼得她垂下眼帘去,噤声立在一旁,俨然失去了平日的飞扬跋扈。
转瞬的功夫,穆若宜又兴高采烈起来,后宫里头总算来了一个厉害的角色,往后的日子倒也不怕无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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