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与怀珠二人回了西院,怀玉咋咋呼呼地迎出来,了一些趣事儿,静好无心听,只低低地道:“从明儿起,关门谢客,谁也不许进来。”罢这一句便往里屋去了。
窗微开了一道缝儿,有风从外头呼呼地吹了进来。屋里早已经生起了炉火,倒也不觉得寒。她在窗子前头站了一会儿,外头只是黑,看不见月婆子,也看不见星光。
怀珠一手掀了帘子进来,一手端着一碗茶,脚步很轻,像是怕把她惊着了似的。她把茶碗搁在案上,挪了几步,到静好身边,“姑娘,喝口热茶暖暖吧。”
静好缓缓地转过头来,神色有些恍惚,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步走过去。瞧一眼描金青花茶碗,抿抿唇,低声吩咐,“怀珠,你去将雨前茶都包好,明儿送到东院去。”
怀珠惊讶地望向她。“姑娘,这些茶叶可都是您亲自采摘的,您真要全部送过去?”
静好唇角微弯,眸光微黯,“留着无意,不如送了。”
从今往后她是再也不会去采茶了,恐怕往后的日子,他也不会再来西院了。不过这样倒也好,至少清净了,眼不见,心不乱。
“好,我会去办的。姑娘喝口茶,早些歇下吧。”
静好瞧一眼,茶碗里泡开的却是切得极薄的参片,成色极好。“这参片是宫里来的吧?”
“是,圣君赏赐的,将军让分了一些过来。”怀珠不欺瞒,实话了。
静好只浅浅一笑,眸中微光闪烁,低吟浅唱般道:“是了,往后这样的东西只怕会越来越多,将军......也会越来越好。”
怀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她不多话,只默默地听着。
好一会儿,静好才抿了几口参茶,将茶碗搁在案上,开口道:“怀珠,你下去吧,我乏了。”
怀珠将案上的茶碗收了,欠身道:“姑娘安眠。”便弯腰退了出去。
静好唇角微扬,心里却似灌了苦莲水似的。可惜这话却没处了,心里的苦也只能往回咽,她看一眼窗子外头,喃喃道:“娘,当年您可不该带我来这儿。若是您瞧见我这样,也该难过吧。”
随后又轻叹一口气,笑道:“娘,您放心,哪怕是这样,十五也会好好的。”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了雪,大朵大朵地飘下来,覆在枝头上、路上,似乎连天公都被她的忧伤情绪感染了,也为她默默哀叹着。
雪积起来,又化掉,梅枝上的花儿越来越少,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只是这年后的日子,静好再没出过西院的门,即便是元宵。
北国建朝以来,最是重视孝道团圆。每逢佳节,梁府必是合家团圆,静好虽不是梁家人,但到底梁骞疼惜,这样的日子她也必是要去的。
今年的元宵,梁府并不热闹。梁渊出门多日,梁冀郁郁寡欢,静好闭门不出,梁骞索性携了秦敏和与梁青楚去了秦家,这偌大的梁府便只剩下梁疏一家子过着元宵。
阮长安便吩咐梁艺备了些元宵、点心,亲自送去了西院,与静好了些体己话。静好沉静不多话,阮长安便与她散了,回北院伺候丈夫女儿去了。
秦家门外,梁骞一家正候着,不多时,秦柏林就迎到了门外,见了三人,喜上眉梢。“总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梁骞面挂笑意,双眸却没有半分暖意,浑身透着疏离,只虚虚地打着迎合。“劳岳父大人挂心。”
秦柏林满面笑意地把他们请进了府,着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
梁骞确有些渴了,也不客气,端了几案上的茶碗轻呷一口,眉心一皱,把碗放下了。
秦敏和眼尖,心中不是滋味,面上却不好表露太多,只巧笑着:“父亲真是气,我可是眼红那君山银针许久了,父亲也不给我尝尝。”
秦柏林面上一滞,心中却已了然,想必是自己那女婿嫌弃这云峰茶了。“鬼灵精,那可是上贡的茶叶,岂是你我老百姓能喝的。”话间却让婢女冲了一壶送来。
秦敏和亲自替梁骞斟茶,梁骞眸光柔和地冲她笑笑,接了她递来的茶碗却不喝。心里头却无端想起了静好。往日他常去西院,不单是去看她,更多的是冲着西院的茶水去的,怀玉那丫头别的本事没有,煮茶却是一把好手,又难得静好收了些极好的茶叶。
静好这丫头面上沉静,城府却是不浅。大年初一,怀珠揣着大包的茶叶来了东院,是姑娘吩咐送的。他一听便知她此番是伤了心了,可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能做什么,只好冷眼看着。
梁骞清清嗓子,示意二人,“岳父大人,婿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商量。”
“是为何事?”秦柏林对这个将军女婿很是满意,言行之上总见得一些讨好奉承之意。
梁骞顿一顿,接着往下:“我是为静好来的。”
秦柏林不吭声,他记得这个女儿。当初薛挽心惨死之际,是梁家的二姐收留了她,一晃四年时光已过,他听她要入宫去了。
“静好过了年已经十七,年前圣君提及大选,静好也到了参选的年纪。”梁骞慢条斯理地着,一边一边观察着岳丈的神色。
秦柏林老奸巨猾地打着哈哈,“既是符合参选的条件,那便参选就是了。”
梁骞唇角一弯,继续:“岳父大人应该知道,入宫对于女儿家而言并非好事。”
“天下女儿家莫有不想入宫的,静好也理当入宫。”梁家如今的形势,他岂有不知,只是当初便是看准了梁家必定东山再起才把女儿嫁到梁家。静好入宫对梁家而言必能起到帮助,既是如此,无论如何也是要送进宫的。
梁骞不多,转眸盯着几案上的茶碗看一眼,抬眸道:“岳父大人既然心意已决,婿也勿须多言了。”
秦敏和心口一跳,她是越发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了。自年后起,他变的喜怒异常,无端冲她发火的次数也是多了起来,每每叫她心惊胆战的,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一下,父亲又不知那句话得罪了他,竟让他生了怒意。
“阿骞,静好是圣君定下的人,父亲也不敢拒绝的。”她婉言规劝。
梁骞没什么,只是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青楚本在院子里玩耍,听到父亲母亲谈论起静好,颠颠儿地跑了过来,扯着梁骞的衣摆道:“爹爹,楚儿许久不见静姨了,静姨不喜欢楚儿了吗?”
梁骞低头看她,面容缓和一些,“青楚若是想念静姨,等回了府,让梧桐带你去找静姨。”
梁青楚咯咯地笑起来,那额头蹭着父亲的手背,梁骞也不怒,只低眉看着她,眸中竟隐约有些宠溺。秦敏和一时间痴了,心中有些吃味,再一想却莞尔,自己居然跟女儿吃起了醋。
梁骞一手圈着女儿,一边转眸看向秦柏林,“静好到底是您女儿,这入宫的事恐怕还是需要您来准备。”
秦柏林脸色一僵,慌忙摆手。“将军,这丫头是否为我亲生尚不可知啊,我这......”
梁骞面色一沉,冷笑着看他。所幸她被梁玥收养在梁府,若是回了秦家,这日子还不知道是怎生一副模样。“既然如此,静好入宫之事便全权由本将军来办,岳父大人不必担心。”言外之意,静好往后如何也与他无关了。
秦柏林哪里会听不出梁骞的怒意,赶紧赔笑。“将军,真不是老夫不认这个女儿,只是老夫真是无法确认她是否是我的女儿哇。”
梁骞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与他多争辩,只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道:“岳父大人放心,婿会处理妥当的。”话音刚落便抱着青楚转身离去。
秦敏和慌忙与父亲辞别跟了出去。
秦柏林倍感无措,立在院中许久,直至林素月朝他走过来。她似笑非笑地看他,道:“前生造的孽,来生总是要还的。”
秦柏林最是惧怕林素月这般阴阳怪气地讲话,当下就软了腿脚,“夫人,你当真还不能原谅为夫吗?为夫求求夫人,原谅为夫这一次吧。”
林素月冷哼一声,傲然扭头,笑道:“秦柏林,你真是禽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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