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坐那看地图。
何应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有他这样的,以前不往心里搁是觉得降维没必要,但是周峤特殊点,凡是行动就能让他上火。
他反感这种无法掌控的模式,所以主动走到周峤面前:“我们谈谈。”
“刷——”
所有人的目光都冲过来了。
别是要干仗吧,这俩人一路上就没对付过,不过到底讲体面,都压着脾气。
包括刚才那想一走了之的向导,风风火火冲倒悬崖边上俩眼往下那么一望,膝盖打哆嗦,背靠着块大石蹲那走不动了,就这还不忘趁机吃口瓜。
热闹没看成,周峤还是面无表情:“谈什么?”
好歹态度端正。
何应旬着急晏唯,不想跟他计较:“想她死比想她活的人要多,我不想因为周先生一时判断失误无法收场,周先生出发前说这趟行程你负责,但是晏唯的命你扛不起。”
夜深风凉,把压抑的消极和绝望纷纷扩大。
周峤看他一眼:“所以,何总编打算扛?”
何应旬一时语塞,要不是晏唯和他有隔阂,至于在这鬼见愁的地方跟他磨嘴皮子;可他见不得晏唯身陷陷阱,连点苦头都舍不得让她碰上。
想起这些,何应旬顿时没了脾气:“这几年我跟她后面提心吊胆,每个晚上都是噩梦,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我欠她的,她就拿命跟我怄气。”
周峤把默不作声地越过他,走到向导身边,把地图揣他包里;胳膊被握住,周峤起身差点把人拎起来。
向导拉着他:“别丢下我,没人比我更熟悉野象谷,我带你们去。”
周峤嗯了声,手滑了下去,缩回石块后面。
“自诩伟大,互相利用而已。”
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何应旬转头——
周峤他走回原位,席地而坐,挨着柴火堆酣然入眠,这睡眠质量简直了,成心气他。
何应旬解开衬衫领扣,顺顺气,继续守在帐篷外;冯颖裹着毯子露出张睡意朦胧的脸,看看这氛围又躺回去了。
吴炜鸿靠着5G喊声震天,向导紧紧地依附着天然屏障,时不时睁大眼睛看看四周,听听风吹草动,抱紧软塌塌的背包焦灼地等天亮。
“周峤——”
声音很怪,瓮在哪里,像年久失修的铜钟,撞出来的动静都能刮破人的耳膜。
周峤的眼皮抖了抖,是谁?
“救我……”
他是在这一瞬间醒了过来。
天光渐粉,火堆在薄雾里烧尽,醒过来前,他看见了晏唯的脸,耳边是晏唯的声音。
他不知道她在那,但知道她处境不妙,或许下一刻人就没了,所以她才拼近全力呼救,但是他无力救她。
周峤感觉喘不上气。
他站起来,重新回到屋里,焦糊的余味还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扩散,满地狼藉,污水在他靴子底下飞溅开。
大部分摆设都葬送在昨晚的混乱里,周峤把房间走遍,退回门边,仔仔细细地打量这间屋子,慈悲又可惜。
微雕的佛塔和寺院歪歪倒倒,白象雕像盖在窗帘底下,从烧花的穗子里露出壮硕的身体,泡在大滩大滩的泥水里,风推了推搭在它身上的窗帘。
浸了水的麻布太沉,只是原地鼓了个包,下端纹丝不动。
风又退了回去,就在这起伏的一瞬间,周峤看见了地板上一道不明显的细缝,晨曦透进来,在那里的污水光度分明是不同的。
呼吸更不畅了。
站在原地能有一分钟,脑子是空的,周峤觉得好笑,也有怕自己看错的一天,然后走过去伏身贴近地板上。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轻轻的声音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哆嗦了一下,然后顺着那条细缝摸了过去,皮肤的触感是不会骗人的,凹凸不平的地缝,地板下是空的。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周峤从窗户里跳出去,拎起背包,抬头就看见了那头瓷孔雀,晨曦下开了屏,身上的金箔熠熠生辉。
像个巨大的国际象棋。
从他的角度,可以把房间一览无余,昨天那坤拉就是站在这个地方被发现的,所以当他去摸孔雀的时候,那坤拉才有了动静。
周峤从背包里拿出折叠撬棍——
“周先生。”
何应旬看了眼身后纹丝不动的帐篷,起身,轻手轻脚地靠近他:“发现什么了?”
眼睛里的红血丝未退,神态迷离,看起来刚醒不久。周峤没答,示意他跟上。
他们再次路过那头孔雀,周峤指了指这个雕塑,自己则走到窗前,顺着地板上的缝隙把撬棍的杆尖塞了进去,木头在金属的挤压下发出闷闷的嘎吱声。
晃动了两下,木板之间很快被相左的力量抵住,底下的咬合处应该有金属齿轮卡死,硬撬是不行了,周峤回头。
何应旬在观察那尊瓷雕,听周峤那里没动静了,反而有了兴致:“你再撬。”
咔吧。
声音是从地下传上来的,尽管很轻微,但是能听见,他把耳朵贴住瓷孔雀:“再试试。”
这次撬的时间长了点,何应旬听清了:“有门,这孔雀和地板是连着的。”
上学时候的武侠小说没白看,什么机扩暗道能如数家珍,只是从来没想到长大之后竟然有用武之地,然而事实是任他拔拽拧转,孔雀和地板都纹丝不动。
白孔雀正张着华丽的尾巴,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