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摁住的是个男人,身上的白地红花大T恤已经在混乱中刮成了百叶窗,嘴里嘟嘟囔囔,缩在人群最后的向导听见声音,探头张望——
“那坤拉?”
吴炜鸿杵他:“认识?”
“提查雅婆的儿子。”
“谁?”
“村子里下降头,卖药的老太太。”
说起这个,吴炜鸿记起来峤哥不还让向导去买来着,也不知道他准备给谁用,好奇心作祟,眼神偷偷地往周峤那儿溜达。
一记眼刀杀过来,砍到他残血,吴炜鸿委屈地低下头,瞪那男人:“大晚上偷鸡摸狗,你怎么上来的,来干什么?”
那坤拉抱着头,鼻涕眼泪都把圆脸给糊住了,皱起来像没发透的肉包子:“找人找人,斯茶奴让我来送药,就是能留住男人的那种药粉,我真是来送药的!”
斯茶奴,是巴城的母亲。
“半夜送?”
“下午才帮妈妈送完客人,斯茶奴也只有傍晚才下班回家,我就那个时间来,结果等了这么久也没见斯茶奴下来,我看到几根绳子就爬上来看看。”
向导都听不下去了,翻个白眼:“骗谁呢,她男人早出家了。”
那坤拉嚷嚷:“不是斯茶奴要的,是帕邦,就是巴城的第二个妈妈,她给了我三年的药钱,谁知道她男人没出一个月就出家了。”
做生意讲诚信,药钱都收了又不能还回去,所以那坤拉还是每天都送药来。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部落里的人就笑话。
斯茶奴觉得闲言碎语难以入耳,就让他傍晚来,她正好下班,可以把药捎回去给帕邦,可是今天左等右等都没见个人影。
“我以为她在工厂里加班,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就围着下面转了几圈,可是等到现在还是没动静,怕她们孤儿寡母出什么事。”
那坤拉抹了把眼泪,疼得龇牙咧嘴:“三个女人带个孩子住这么偏僻的地方,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呼救……哎,你们在人家门口干什么,他们人呢?”
向导又坐回去了,扳着腿盘火堆边上把树枝挑旺点:“不知道,家里一人也没有,斯茶奴放了把火把家烧了,人跑了,我们问谁去?”
那坤拉也蒙了:“巴城去年好不容易从野象谷死里逃生,三个妈妈心疼得不得了,把家里守得密不透风,就怕他再出事,斯茶奴更不可能把家烧了。”
周峤闻:“野象谷的事,你知道多少?”
“全部。”那坤拉提起这个摇头晃脑,“我母亲是巫医,我的手艺虽然没有妈妈好,但是巴城的命是我就回来的,不然他活不了,腿也不像现在跑得这样快。”
小孩子贪玩又不知道深浅,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充满诱惑,野象谷光是象群是不足以让孩子趋之若鹜,神秘恐怖,半夜里有东西神出鬼没。
至于这东西是死物还是生物,那不得仔仔细细探究之后才能知道,于是前年的夏天,部落里几个胆大的男孩子结伴去了,再也没有回来。
能出动的人把野象谷翻遍,城里工作的父母还花钱在电视台做了广告,连热情的突突车上都贴满孩子们的寻人启事,可至今下落不明,最后部落里的巫师和巫婆们连通灵都不做了。
所有人都说要么被象群拖拽走了,要么碰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再也不许孩子们靠近哪里,反正新修了公路,平坦热闹,那条诡异阴森的老路再无人问津。
慌乱和伤痛被留在了那一年的夏天,等到第二年,随着更多的人搬紧城市,远离部落,慌慌张张地准备表演和生意来维持生计,对孩子的看管也就疏忽了。
另一波孩子又兴冲冲地赶往野象谷,他们甚至想找回去年那些不知所踪的玩伴,第二波孩子里就有巴城,他趁母亲进城工作,偷偷溜出了家门。
孩子们再次消失在野象谷。
部落重新陷入疯狂里,父母们哭得肝肠寸断,可所有人都说孩子回不来了,有了去年血泪的教训,为什么不看好孩子?
那坤拉说:“斯茶奴和帕邦的关系说不上坏,但是那次她当着全村人的面揪住了帕邦的头发,狠狠地扇她巴掌,说她故意把巴城放进那个吃人的山谷,帕邦的脸过了半个月才消肿。”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所有人放弃希望,最后一次搜索野象谷时,竟然在浅滩边发现了昏迷的巴城。
高大像糖棕的男孩子已经瘦成了颗野豆草,胳膊和腿都断了,身上的血痂都黏在了土里,招了蠕虫,抬回家的时候几乎没了呼吸。
那坤拉说到这里很得意:“是我救了他,照顾了他三个月,让他变回了糖棕一样壮硕的男子汉,他现在见到我都会流眼泪。”
这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是眼下这个场景,没人附和他,连吴炜鸿都自顾自嘟囔:“又不是旱雨换季,象群还要定时迁徙?野象谷不缺水也不缺粮,年年走一趟踩踏孩子吗?”
向导也好奇,问那坤拉。
男人甩着自己身上的百叶窗帘:“不是迁徙,野象谷有人在采伐木材,驱赶了象群为他们搬运木材。这是巴城说的,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野象谷山高林密,人力还机械搬运沉重的木材都会耗费很多成本,驱赶无人问津的象群无疑是最省钱的方式,盗伐的人当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伐木的没看见这些孩子被裹象群里了?”
“不知道,”那坤拉想了想,还是摇头,“巴城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象群搬运木材还是他昏迷时候咕哝的,人醒了就再也没提过这事。”
那坤拉看看周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都到巴城家门口了,怎么不去问他?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天亮前妈妈要做通灵的。”
周峤没说话,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下文。
向导怕惹事,偷偷扒拉两把那坤拉,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要溜——
“等等。”
向导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我不去野象谷的,给多少钱都不去,你们不能强迫我……”
“给张地图。”
向导吓得脸都绿了,把背包倒干净,拔腿就跑,花花绿绿的装备撒了一地,5G从里面翻找了几张地图对着周峤点了点头。
“天亮出发去野象谷。”
何应旬皱眉:“你怀疑唯唯被带到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