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水村财主张庆发,此人五十多岁,既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大财主,也是出了名的吝啬鬼。
对乡亲们那个抠缩劲儿就别提了,尤其是对他家佃户,恨不得敲骨吸髓,那可真叫一个拉屎择豆尿尿撇油,如同传中的那个光吃不拉的动物貔貅。
这个老子膝下有俩儿子,不知是他上辈子太缺德,还是这辈子盘剥乡亲糟了报应,他这俩儿子的长相别提多磕碜了,怎么看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信,你把这哥俩拉到当街一站,保准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
按在一般情况下,甭管长的丑俊,亲哥俩儿多多少少长的都有点相像,可他这俩儿子的长相是左看不顺南,右看不顺北,简直就是猴儿吃麻花——满拧。
张庆发的大儿子张德财,二十五岁,此人长的肥头大耳不,且生性好吃懒做,不知是基因变异还是什么其它原故,他那张又白又大的饼子脸赛过头号洗脸盆,再配上揪在一起十分紧凑的鼻子眼,冷眼一瞅,只看见大脸盘子不见五官长在哪。
因而,村里人送给他一个绰号“大脸蛋子”
。
再张庆发的儿子张德富,比他哥大脸蛋子三岁。
那模样长的更惨,一副又瘦又的肩膀上,托着一个枣核儿脑袋。
不知是先天月份不足还是出现了返祖现象,总之,从娘胎里出来二十多年一直就是这副德行,猴子长得啥样他就啥模样。
所以,村里的人们也送给他一个绰号,暗地里称他“怪物”
。
别看张德富这个狗子长相不济,吃喝嫖赌哪样儿也拉不下,闲着没事时,常常去外村邀上一帮狐朋狗友凑个赌局,由于他有钱且瘾大技术差,十有七八是输钱的主儿,所以,那些游手好闲的鬼头蛤蟆脸及歪瓜劣枣们,都巴不得和他摽在一起耍钱,并想尽办法把他口袋里的钱鼓捣干净。
今儿个白天是水村附近十里八乡的一个大集。
由于年景不好,一些人家已经养不起牲口,纷纷牵到集市上变卖,想换回点粮食养家糊口。
老财主张庆发瞅准这个机会,要儿子张德富陪他到集市上转转,如果能碰上岁口、身架骨不错的牲口,准备牵几匹骡马回来。
就这样,由家丁刘二、王三两个狗腿子护卫,张庆发招呼着儿子准备出门。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儿,“人要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
这父子俩正要出门,哪成想,老财主不知是财迷心切,还是缺德事做的太多遭到报应,一不留神,跌倒在自家大门口的条石台阶上,哼呦哎呦的爬不起来,被家丁七手八脚抬回屋,平躺在床上动不了身。
眼瞅着集市是去不成了,身上还揣着五十块大洋,准备陪他爹买牲口的张德富,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当院,他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又瞧了瞧空无一人的周围,一丝笑意爬上怪物嘴角。
这个狗子由于被抠门儿的爹看的太紧,已经半个月没沾牌桌了,心痒的都要发疯抓狂了。
怪物暗想,现在是多好的机会,老天爷都眷顾自己。
想到此,他一不做二不休,匆忙找来长工大磙子,借口出门给他爹找大夫瞧伤,径直划船去了李村赌场。
此时,玩儿了一天牌九,输了个碟干碗净的张德富,心里着急不知干什么好,他刚刚骂完长工大磙子,嗔怒他划船太快,跟着急回家奔丧似的。
之后,便没精打采的如死人一般斜躺在船板上。
弄得大磙子不知所措,攥着船桨划也不是不划也不好,任凭嗡嗡作响的蚊虫袭扰,船在黑压压的苇塘里欲进又退,干脆打起了转转。
双手抱着后脑勺平躺在船板上的张德富,一会儿瞧瞧黑咕隆咚的夜空,一会儿又闭上眼睛揉搓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烦躁不安的样子。
也难怪这个狗子如此心烦气躁,在今天的赌桌上,他的运气实在是背透了,从他一上桌开始就是给人家送银子,如同猪吃食——淘淘淘(掏掏掏)。
赌徒的性格是越输越下注,拧脾气上来的张德富也是如此,他是越输越起急,越起急越想把本儿捞回来,赌注玩儿的就越大,虽有几把还算差强人意,但最终结果还是输了个毛干爪净,带去的钱全都打了水漂。
眼瞧着五十块白花花的大洋成了人家的囊中之物,怪物的肠子都悔青了,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船在水面上空漂一阵后,又吱吱呀呀的前行了一段路程,眼看离家越来越近,张德富都快要急疯了,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也没能想出怎么跟他爹交差的法。不光如此,咬人的蚊虫,吵人的蛙鸣也来凑热闹,因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急的怪物直捶脑袋,转而又气急败坏的抄起蒲扇,不停的在全身上下这扑那打。此时的他,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输掉五十块大洋,这对于怪物他们家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数,在水村及周边,谁都知道他们老张家是个富的流油的大户。
但是,让怪物头疼的是,他爹张庆发天生是个拉屎摘豆撒尿撇油的主儿,在那个老吝啬鬼眼里,一块大洋就是一座银山,更别是五十块大洋了。
按常理,张庆发这个能把一枚铜子儿攥出汗的吝啬鬼,他儿子是不会有闲钱赌博的,更不会养成赌瘾。
令张庆发想不到的是,张德富平日输多赢少的赌资,或是找他娘要的,或是买东西剩的,实在捞不着钱了,就从家里偷点出来,他爹虽有耳闻儿子耍钱,但也不是十分清楚。
这一次,让怪物不好交差的是,这五十块大洋是他爹亲手交给他买牲口的,如果知道他这个败家的儿子输钱输了个毛干爪净,老家伙还不心疼的如丧考妣,顿足捶胸的哭塌屋顶,搞不好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归了西。
正因为如此,张德富是愁眉不展,这一路都在寻思,怎么能想法哄骗他爹闯过回家进门这一关。
船在大磙子的拨弄下停停走走,马上就要离开壕沟进入宽阔的主航道,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水村渡口了。平日里一肚子鬼主意的张德富,此时算是黔驴技穷,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一丁点辙来,眼瞅着快到家门口了,枣核大的脑袋里还是一点咒念都没有。心烦意乱的他摆手让伙计把船停下,因为,他得在跨进家门前,琢磨出一个能自圆其的理由,也就是对付他爹的法,不然,别看他爹摔伤腿躺在床上,光是那嗵唠叨就能把他这个败家儿子唠叨死。
此时,水村渡口人影攒动的栈桥上,忙前忙后的老村长看到粮食装的差不多了,走到正在卸车的支部委员刘淀生跟前,吩咐:“淀生,粮食马上装完了,你去通知放哨的战士们,让他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知道了大叔。”刘淀生完话刚要动身,又听老村长道:“不知豁然、大田他们的事情办得咋样了,一会儿,你们路过敌人据点时千万要当心,即便咱们有内线也要提防鬼子汉奸,尤其是淀心庄,一定要按先前制定的计划行事,不能有半点疏漏。”
“您老放心,县大队都安排好了,保证没问题。”刘淀生罢,正要跨上栈桥边的一只船。平日话办事很是爽快的老村长,此刻却是再三叮嘱,又:“你们就要动身了,可老张家的怪物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是头晌出村的,可千万别在路上撞到他。还有,这一路要经过好几个鬼子据点,提醒大伙儿都激灵着点儿,速去速回,不能出一点岔子。”
“您老放心吧,县大队的政委、大队长都来了,我们保证把粮食安全送到指定地点,一粒也少不了。”刘淀生话音刚落,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抬腿跨上那只木船,抄起船桨划向不远处的几个警戒哨。
老村长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的。
在水村,老村长李宝堂一直非常心谨慎的提防着张庆发一家。
这是因为,张庆发的哥哥张庆利是县里伪维持会会长,侄子是鬼子特务队副队长,这父子俩狗齿连梆,是一对禽兽不如的铁杆汉奸。
如果今夜运粮一事走漏半点风声,将会给全村带来灾难性后果。
再有,鬼子汉奸已经全面控制了白洋淀水运通道,各水路要道还设有据点卡口。
就拿今夜这趟运粮任务来,要想把这五千斤粮食安全运往八路军在路东的转运站,船队一起锚就得连闯淀心庄和大杨庄两个鬼子据点,之后,再绕过两个敌人卡口,在明天中午之前到达白洋淀最西边的留庄,弃船登陆后,再由接应的队伍车拉肩扛,避开留庄前面不远的一个鬼子据点,才能把这批粮食安全运抵转运站,这一路上可谓是危机四伏。
为了确保这批公粮能够安全运往八路军转运站,他在三天前就召集刘淀生、陈桂莲、秦豁然、李振声四个年轻人,与专程而来的县委书记张建开会,对运粮一事进行详细安排。
会上,大家从县委书记口中得知,淀心庄和大杨庄两个据点各住有一个队的伪军和三个鬼子。
他还特别提到秦豁然、李振声的师弟老六杨瑞,这个人就在大杨庄,担任据点里的伪军队长。
杨瑞当皇协军一事,秦豁然、李振声等师兄弟半年前就听了,也令他们着实气恼惋惜了好长时间。
他们气恼的是,亲如兄弟一般的杨瑞,竟然如此没有骨气,给日本人当走狗,让大家脸上蒙羞。
惋惜的是,原本大家都十分看好的一个年轻人,无论是人品头脑,还是身材长相,都是出类拔萃的好伙,没想到就这么淹畸了,成了人人切齿痛骂的汉奸。
这次又听张建,杨瑞当上大杨庄据点的伪军队长,没想到这子爬的还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