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有章死后,刚刚过了两天后的大清早上
乡里的三位干部,乘坐着一辆,派出所民警开着的偏三轮的摩托车,一路风风火火地开进了芦家洼村。到了芦希亭的家门口,戛然而止,停了下来。三个人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进了芦希亭的家里。开摩托车的是位穿制服的民警,把车往街边上靠了靠,也进了芦希亭的家门。
乡里的干部,有事来村里,一般都是先去村里的支书家,传达了事情和任务以后,再由村里的负责人,通过大喇叭向村民们布置,或是上门通知。
这次让村里的人们感到,跷蹊的是上边来的人,大清早上的,没去书记的家里,而却去了芦希亭的家里。
联想到刚结婚没有登着记的芦芦,和死后没有火化的芦有章,这两件事,都出在芦希亭的家里,这事就不那么跷蹊了!
不同寻常的是,来的是公安上的摩托,而且,同来的还有一位警察?
芦希亭家大门前的大街上,即站满了来探听消息,和一时间议论纷纷的村民们。
就有人问:“会不会是为了芦有章的丧事来的?上边可是号召火化呢!”
又有人说:“咱们这儿,这些年以来,死了人,都是土埋,多少年没有火丧的哩!”
“那会不会是为了芦芦的婚事来的?可没有登着记,就……”芦希安说了半截的话,意识到说漏了嘴,立马住口就不说了。
芦芦的母亲,正在院子里做着啥,一看来人,非亲非友,一看就知道是上头的当官的来了。就知道有事,诚惶诚恐地将不明来意的三个人,让进屋子里。忙用肩上搭着的毛手巾,抽打着椅子,让来人坐下。来人一个个地站着,谁也没有坐下。早有人,和芦华说了。赶过来后,忙着给来人,掏出烟卷,一一让着。来的人,没有谁接芦华递上来的烟,都用手挡了回来。而且,脸色还都不是很好看!
爷爷死后,为了照料一下受丧事之累的父母,芦芦在当天,没有跟王大力一块回去。按照婚礼的习俗,应该是第二天,由芦芦的家人,去王大力的家里,将芦芦叫回娘家去。第三天,再有家人,把芦芦送回王大力的家里去。
结婚第二天,王大力一同去芦家洼,帮着料理完了芦有章的丧事,回家以后,让王国子叫着他,去省城济南,买加工面粉的设备去了。
这样,王大力和芦芦的婚事,就没能按照习俗圆满下来。
芦芦的家人,一个是没有心绪,二一个也是知道王大力不在家,就没有打谱送芦芦去婆婆家。
这会儿的芦芦,已经早起来,洗漱完后,吃饭尚早,就到屋里支着的帘子架前,打一会儿工艺帘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忙停了手上的活,走出屋来。
摸起竖在屋墙上的扫帚,佯装打扫着院子,听着父母屋里的动静。
小胖的母亲,也从家里赶了过来。儿子小胖,害怕地跟在母亲的身后,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角。一双惊悸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屋里的父母,和不认识的人们。
“上边一直号召,人死以后,遗体要火化,不准土葬!”来的几人中,一个瘦高个,轻声但却透着威严地说。
门口扫着院子的芦芦,听了屋里来人说的话,也明白了来人的意图。
“咱们的国家,人多地少,死去的人,再也不能和活人争地!”还是瘦高个说。
听明白了来人的用意后,芦芦的母亲,受不了了,着急地说:“可,俺这儿死了人,都是土埋啊!你们不能暄和地里好刨土,吃柿子,捡软的捏!拿俺们家小门小户,开刀问斩啊!”
“可,芦有章是过党员,过去在村里多年负过责,不能和一般群众等同!再说,以后,没法说服群众!”瘦高个说
“爹的党员关系,早就没有哩!”低头抽着烟的芦希亭说。
“可他毕竟是在过党的人,不能和一般群众相比!以前,只是号召火化,没有真正抓过!上边有指示,不能不抓!”瘦高个。
“这抓晚了,你们为啥不在人还没有埋的时候来?人死入土为安,早下了葬!早晚等着,俺和他爹不在了,保证让孩们拉着去火化的!”芦芦母亲。
“芦有章这件事,乡里研究后,做出了决定,不能更改!正是因为你们已经下了葬,这才照顾你们,只缴齐罚款了事!你们村是重灾区,不重罚不行!”瘦高个说。“一万块钱,一分也不能少,三天缴齐!”说完,从手上拿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填好的罚款单,扔在了桌子上。
小胖已吓得躲进母亲的怀里,掏出妈妈的**,吃着奶。小胖已经七八岁,本来已经一年多不吃奶了。
“哎呀,你个死孬种!吃几口就吃几口吧,还要咬死你老妈呀!”小胖母亲听来人说要罚款,看了不动声色的婆婆一眼,故意一巴掌,打在怀里吃着奶的儿子的屁股蛋子上说。
本来就很害怕的小胖,又无辜地让母亲打疼了屁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屋里几位干部的脸上,也就有些挂不住,仿佛那巴掌,打在了他们的脸上。
“就这样吧!三天的时间,不能拖啊!一切后果自负啊!”瘦高个说完,看看另来的几个人,一同向屋外走去。
“你们不能走啊!”芦芦母亲说着,看了儿媳妇一眼,二人几步出来,拦住几位干部的去路。“全乡这么大,死的人多了,你们不能单单紧盯俺家不放!你们看看俺这个家,这些年,让他爷爷看病看得,都欠了债,拉了饥荒的!求求你们,放了俺们家这一回吧!俺给你们磕头哩!”芦芦母亲说着,扑通一声跪下,给来人磕着头。
瘦高个和另一个人,忙往起拉着芦芦母亲。瘦高个说:“大婶啊,快起来吧!这是乡里做的决定,我们是来下通知的,做不了主!”二人挣脱出手,往大门为疾走而去。
芦芦的母亲,一看没辙了,只有撒泼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俺那娘哎,俺的日子没发过哩!俺不想活哩!”
芦芦看到母亲,如此不堪的样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把拿在手上的扫帚,扔在了地上。
开摩托车的那位民警,也早已跑了出去。
另外两位干部,让敞胸露怀来不及掩上的小胖母亲,一手一个拉拽着说:“你们不能走啊!俺们家里没有做过对不起政府的事情!纳公粮、缴提留、出伕上河,俺家一次也没有,落在后边!上边号召只要一个孩,俺生下小胖后,就响应号召,做了输卵管粘堵术!可是,这次你们得网开一面,至少不能罚这么多啊!”
被扔在地上的小胖,看到妈妈和人要打架的样子,更是吓得哇哇地哭嚎着。
两位中年干部,好不容易从小胖母亲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很是尴尬地说:“哦,这位大嫂,我们只是来下通知的,说了不算!”说完,从芦希亭的家里,走出去,坐上已经发动起的摩托车,一溜烟地扬长而去了。
芦芦母亲和儿媳,也从家里,追了出来。芦芦母亲,向门口围上来的村里人,哭诉着说:“老少爷们们,是哪个嘴巴不严,给俺捅上去的?可不得好死啊!这不,他爷爷刚死去两天,尸骨未寒,上边的人,就找到俺的家里,来要罚款!还不是少,张口就是一万!一年俺也收入不了这么多啊!俺家平时,可没有做过对不起相亲们的事啊?和俺过不去,也不能这样背地里害人啊!”
村里人,就一阵乱嚷嚷为了撇清自己,都纷纷赌咒发誓,谁家也有老人,谁也有老的时候,谁做下了这事,就和芦芦母亲说的样,不得好死啊!
芦希安夫妇,好说歹劝地,将婆媳俩说家去,消消气,再另想想办法。
等送走了外人,一家人在屋里,长时间地谁也不曾言语,苦苦地闷坐了愁城。
一家人,还没有从芦有章去世的悲痛的氛围里,走出来,忽然一夜醒来,刮来一阵大风,让一家人,都眯了眼。
这根本就不是钱多钱少,和罚款缴上,就万事大吉,一切消停的事!
这明显的是有人,在告自己家的黑状!
有人在整治自己家!
把罚的钱,乖乖缴上,自己家今后,在这个村里,就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任人欺侮,和被人用双脚踏在地上,踩进泥里去,别想翻身!
再说,手底下,不光没有钱,还拉了帐呢!
老账还没有还上,再往哪里借去?
又有谁家,还肯借给自己?
另外,就是觉得冤枉!
有的村抓得紧的,人死后,都拉去火化!
名曰节约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