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为了查这些事情,徐霁二月才回到建康城。
他回到建康城之后,并没有什么时间先回个家同萧昀漱好好叙叙旧,他不得不连夜进宫向皇帝汇报他这些时日所查到的问题。
以儋州为例,这些年来在科举上的龌龊简直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
每年五月底,中央会把给予每州的保举名额及秋闱录取名额下放到各州,一般分到儋州,都是两个保举名额和一百三十个左右的秋闱录取名额。
保举名额是由学官和刺史共同订下的,儋州书院也会将这一年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列出来,作为参考对象。这个时候,就是儋州学生们各显神通的时候了,能送礼的送礼,能溜须拍马的溜须拍马,然后刺史就会安排学官“选”出最“优秀”的两名学生,成为保举人。
这些倒还好,至少都是儋州境内发生的,尚算容易解决,但秋闱录取名单上的那些考生所要费的功夫,那可多了去了。
那些考生或者是没能巴结好书院的师长而成绩不显,或者是不愿意在一开始就将自己的仕途完全订下,或者家中资产有限,只能走秋闱录取,到建康城之后再自己搏一搏,但他们所想要做的,都是先上了那秋闱的录取名单。
毕竟上了录取名单,之后的路便容易得多了。
有的人只是为了多一点机会,想在建康城再努力一把,进入太学,比如王家大郎;而有的人,则是有了其他的门路。
这些人,往往都是离着保举差了一点儿的,而刺史正巧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大鱼,所以从儋州到建康城,就有了一条线。
当秋闱录取名单和这些考生的考卷被送到建康城之后,试卷阁当中就会有他的人,将这些卷子都准予通过。
其实将这些卷子换掉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因为前朝出过类似的问题,所以每个考生的试卷用纸,都是特制的,里头还有制造司特制的水印,若是试卷被换,一下子就会被发现。如果他们从根子上作假,直接把试卷换了,那这就会是最直接的证据了。
若说要叫人替考,让其他人代替那些考生去写卷子,偷偷换下一个两个尚有可能,若是要叫一百多个人都不是真正的考生,那动静未免也就太大了,到时候收尾可不好收。
儋州泉州这些破事之所以多年没有事发,除了根基深重,还因为他们做事滑溜的很,动静也小,从不给人留下把柄。
而到试卷阁之后,试卷阁往往会慢慢“审”,这样留给礼部仪制清吏司的时间就不多,那么他们审核的时候就会很潦草,很多问题都看不出来。而且试卷阁也会给仪制清吏司一些“好处”,当仪制清吏司的官员们收下“好处”之后,他们就不好意思催促试卷阁加快审卷速度,顶多是觉得试卷阁审卷子太慢,而且往往他们本身也不会审核的多仔细。
更何况,仪制清吏司里,也有儋州的人,自然也会帮衬着完成这些事,将这些事可能产生的漏洞收拾干净。
当那些考生进入春闱之后,因为每年的主考官都不同,所以并不能确定他们到底是否能合的上考官的眼缘。但每年跟着考官的评审组,人员却是基本定下的,只要能买通其中的一个,那么他们至少就可以往太学里塞进几个自己的人。
年复一年,时日长久,自然也就会形成一套自己的作弊体系,因为儋州之前向建康城输送过的举子,总会有能够接近中央权力的,他们又是依仗着刺史而活,必定也会帮着刺史行此不轨之事,毕竟他们是有把柄落在那些刺史手中的。
可是仅仅是一代代的儋州刺史,便能将这一切进行的天衣无缝么?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所以接下来该做的,便是要查清楚这些刺史与建康城中某些权贵的关系了。
皇帝得到徐霁的回复后,很是满意。
徐霁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儋州诸事查的清清楚楚。一个世家出身的郎君,行事总还是要比寒门出身的子弟容易些的,虽说是个武官,但文事却也能做的好,真可谓是文武双全。
相比之下,谢育能打仗,但做这些事情,却还是差了些的。可辅佐未来的君王,若是要常伴君侧,更需要的,是徐霁这样的臣子。
约莫是对徐霁十分放心,所以查刺史与建康城中某些人关系的事,仍旧是落到了徐霁头上。
不过因为这些事情都可以在建康城中查探,所以徐霁的“病”,也是时候该好了。
徐霁回家之后,一个多月没见的夫妻俩很是“叙了会儿旧”。
毕竟“小别胜新婚”,两个人不过成亲半年多,这一下子就分别了一个多月,萧昀漱自然对徐霁是极挂念的。
各个方面都挺挂念的。
因着徐霁是在夜色中归来,所以回来的时候,萧昀漱已经睡下了。徐霁在净房中冲洗干净之后,便摸上了萧昀漱的榻,终于能抱着许多日子不见的娘子了。
萧昀漱迷迷蒙蒙中,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因为这怀抱的气味像极了徐霁身上的,萧昀漱也就没躲开,全当自己是又做梦梦到徐霁了。
但当徐霁真的在她身上开疆拓土的时候,她终于也没法子觉得这是场梦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额头都流了汗的徐霁,忽然就软软糯糯地说了一句:“你回来啦。”
这一喊可不要紧,徐霁更带劲了,带劲的萧昀漱再说不出一句话。
**过后,徐霁又如从前一般抽身而退。
因着他记得,母亲是二十多岁才生的自己,而先二婶婶因着生大堂兄的时候不过才十五岁,年岁过小,诞下大堂兄便去了,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二婶婶刘氏的事情了。
所以徐霁故意将生育之事延缓,就是为了等萧昀漱岁数大些再说。他很害怕自己的妻子也会走上先二婶婶的老路。
虽说二叔现下与自己的关系不算和睦,但他也记得母亲曾说过,当初先二婶婶霍氏亡故的时候,二叔哭的仿佛天都塌了一般。
他绝不想与萧昀漱有这样一日。
而这也正是长公主所疑惑的,为何两人成亲半年,萧昀漱的肚子也没半分动静的原因。
揽着娇妻,徐霁忽然觉得人生满足。他再不用想外头的那些纷纷扰扰,那些权术倾轧,抱着妻子,他就已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顺了顺萧昀漱的发,亲了亲萧昀漱的额角。
而萧昀漱约莫也是缓了过来,环住徐霁的腰道:“这些时日,你辛苦啦。”说着还蹭了蹭徐霁的颈窝。
“这些时日,家中无甚大事吧?”徐霁环着萧昀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儿,倒是我阿娘很是关心你的身子,担心你这病怎么老是不好。”萧昀漱现下也有些清醒了。
“让岳母担心了。”因着母亲过世早,很久都没有女性长辈这样关心自己了,所以对着岳母这样的担心,徐霁很是愧疚。
“我同阿娘说不是什么大病,她才略有些放下心。”害怕徐霁心中内疚,萧昀漱忙补充道,“啊,对了,上元的时候,阿雰是与三表哥一道过的,我瞧着,他俩倒好得很。你的病现下也该好了,这些事儿都该筹备起来了!”
徐霁眼中带上一丝不舍:“阿雰与我兄妹多年,我还真的……有点儿舍不得她出嫁啊……”
萧昀漱笑道:“真该叫阿雰看看你现下的样子,这样她才能晓得你这个哥哥有多疼她。日后你对阿雰,可别那么凶啦!”
“我哪里凶了?比起从前,我可对她松多了!”徐霁可不承认这个,他自问与萧昀漱成婚之后,他性子可是软和了许多,哪里凶了。
“好好好,你不凶。对了,说起上元,我还想起一件事儿,与咱们家倒还算是有些关系的。你还记得我阿姐的那个小姑子谢胥么?她嫁的潘家大郎,你可有印象?”
徐霁略略皱了皱眉:“没什么大印象,但我记得他父亲是个五品官。怎么,谢家嫌弃那潘家郎君出身不够贵重么?”
“同出身可没什么关系,谁能想到那潘家大郎是个好男风的呢!”
徐霁很是惊讶:“这事儿是怎的被撞破的?他们才成亲没有多久吧,晓得这样的事,两家可难堪着。”
“可不是嘛!
说来也是巧了,那日上元,就在阿雰与三表哥回来的路上,他俩直接就撞到了那潘家大郎和一个什么柳郎拉拉扯扯。瑞和道你也晓得,那段路上向来人不怎么多,若不是阿雰赶着回来,她和三表哥也未必就会走那条路。
这可就巧了,潘家大郎约莫是觉得路上人少,竟然在大道上就对着那柳郎发誓,说自己只是为了后嗣娶妻子,说自己是贪图谢育的四品官职。
阿雰听到了,自然义愤填膺,回来就与我说了这事儿。我想着,阿姐既然要与那谢育好生过日子,那这样的事儿我就必须得叫她晓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