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庞夫人带着潘齐来提亲的时候,谢母就很不赞成这场婚事。倒不是说她有多睿智,能看穿这婚事背后的阴谋,她只是单纯地瞧不起潘齐的家世罢了。
可潘齐按着谢胥的指导,成功拿下了谢育与萧明漪,他们俩同意了,就算李氏再怎么跳脚,也都无济于事了。
潘齐晓得自己的大娘子要的是什么,他也乐得再忍着恶心与其他女子媾和,有这样一个省事儿的大娘子,他也很满意。
如果谢育永远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今日不来闹这么一场,谢胥仍然是寒门女子都欣羨的嫁进世家的那个谢夫人。
可现在什么都完了。
以阿兄的性子,他决不可能姑息这件事,他必定会将自己带回谢家。而且此事已经闹大,就算日后阿兄能松口叫自己回潘家,庞夫人也万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待自己了。
谢育看谢胥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的妹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潘齐是个什么货色,原是自己的妹妹贪人家的家世!
谢育气的,甚至都想给谢胥一个巴掌,她一个青葱少女,怎么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下半辈子!可那终究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谢育只沉着脸,要将谢胥带回家。
但庞夫人哪能同意?谢育方才将自己的儿子打成这个模样,没道歉就想走?再说了,谢胥肚子里揣的是个男胎,还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孙子,她哪能就这样让谢育把人带走?
所以她拦在了谢育面前。可是谢育是战场上下来的人,一个眼神就把庞夫人给吓退了,而后便带着妹妹回了家。
谢育是骑着马来的,在家就吩咐马车往潘家赶,出门的时候马车正好也就到了,于是谢育就带着谢胥坐在了马车上。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谢育不知道该怎么说妹妹,他既恨她糟践自己,又心疼她的遭遇。
谢胥则是垂着头,既害怕兄长的怒火,又觉得很丢人,还疑惑兄长到底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阿兄,我……”最终,还是谢胥先开的口,可话说到一半,谢胥又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该说什么呢?说自己就是贪慕那潘家主母的位置么?
谢育一脸沉痛:“阿胥,你为何要做这样的选择?你可晓得那就是个火坑啊!你,你嫁给潘齐,这下半辈子可都毁了啊!”
“阿兄,我,唉,其实我嫁给潘齐,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建康城中的世家都瞧不上我,我也没那个能力在世家中主持中馈,没能力与后院的那些女子勾心斗角,到时候也只是任人拿捏罢了。
可是在潘家,后院之事简单,而且因为只会有我的儿子在,我以后便可以稳坐潘家主母的位置,庞夫人也会多多担待我,这实在是比在大多数世家中讨生活的娘子们快意多了。”谢胥想好了,便将自己的想法都与谢育说了。
谢育听了,更是窝火:“这么说,你还觉得你做的对?你还觉得你是为自己找了条好出路?你知道你阿嫂今日与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有多为你担心吗?”
谢胥听了,终于晓得自家兄长到底为何能知道这件事了,原来是嫂嫂告诉他的。可是嫂嫂啊,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么,我的日子终于有那么点儿起色了,你却要这样来打搅我,你们萧家是天生克我的么?
谢胥这一生,满心满眼喜欢的萧映淮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让她在感情上受挫;打算好好在潘家坐稳主母之位又被萧明漪告发,让她在地位上受挫,萧家的人,到底为什么就这样不愿意放过自己呢?
虽然有点没逻辑,但是谢胥忽然就有些恨起萧明漪了。若不是她多管闲事与阿兄说了这件事,这件事就不会为人所知,她就不会如此丢人,精心计划好的下半辈子的美梦也不会就这样被打碎。
谢胥的声音忽然就有些冷:“阿兄,虽然你可能无法理解,但事实正是如此。或许你与阿嫂觉得,潘齐不是什么良人,可他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我心悦之人是谁,阿兄是晓得的,但我不可能嫁给他,所以对于婚姻,我也再没有什么情爱上的指望。
我不过是想找一个足够安稳的婆家,我也不需要丈夫的情爱,只要他能保证我的地位,这就足够了。
庞夫人看重我,潘齐的后院也不会有别的女人,更不会有别的子嗣,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若我真同后院的那些女人争斗,就我这些年学到的东西,能斗得过这建康城里的人精么?就咱们家这样的身份,能嫁进世家做正头娘子么?我这么做,有错吗?”
虽然是很冷的声调,但谢胥说到后面,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她将头别过去,不愿意将自己的泪水展现给兄长看。而谢育听了,也是有些愣怔。他从未想过,妹妹竟然考虑了这样多的事情。每一条,都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想到一个女子想要改变自己的心意这样难,也没有想到一个女子可以与自己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只求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也没有想到,就算自己这样努力地想要混到建康城的上层阶级,妹妹还是只配嫁一个小世家的郎君。
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妻子,她是不是,也和阿胥一样,有这样多的苦楚呢?
本想指责妹妹的话就这样被谢育咽回了肚子里。
说到底,妹妹这样做也不是错,她只是走了她想走的那一条路,可是他作为兄长,还是会心疼啊。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回了谢家。
萧明漪在院中听说谢育将谢胥带了回来,连忙往西院去,想要看看这小姑子。
这个时候,萧明漪已是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了,她挺着个肚子就出来了。而谢胥现下是两个月的身孕,她看着萧明漪的腹部,心里忽然就非常愤恨。
她恨这不公天地,也恨萧明漪。
为什么,同样是怀有身孕,她萧明漪就能得到兄长的悉心照顾,而自己却如此丢人地就被从潘家强行带了回来?
为什么,同样是怀有身孕,她萧明漪的孩子未来就能拥有得天独厚的一切?这孩子是萧国公府的第一个孙辈,萧家上下定然都将他如珠似玉地捧着,可是自己的孩子,日后生下来却只能寄人篱下!就算自己没有被带回家,做荥阳潘家的长孙又如何能与她萧明漪的孩子比?
为什么,自己本来都想要安安稳稳度日了,她萧明漪一句话就打破了自己全部的筹谋?
为什么,她萧明漪就能如此快意地生活?
谢胥看着萧明漪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她这一生过的太苦了,她从小就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等兄长混出了头来到建康城,可是建康城中的贵人们各个都瞧不起他们,他们到哪儿都是在丢人。
她的心上人早就有了心仪的小娘子,而且他也不是她能高攀的起的。
好不容易嫁入世家了,虽然婚事全是交易,虽然丈夫是个好男风的,但她以为她可以拥有一段平稳的未来了,却又这样被打破。
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怕也只是父亲还在,母亲还温柔的那几年了。
凭什么萧明漪就可以拥有她所羡慕的一切?凭什么人人都欢喜她?凭什么她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了自己的一生?为什么她到现在还可以扮演着一个温柔长嫂的角色?
可谢胥就算眼神再凶狠,萧明漪却也是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萧明漪只是关切这小姑子怀着身孕就这样被带了回来,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不好?毕竟萧明漪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对这种事自然更加在意。所以萧明漪立刻叫丁香拿了自己帖子去请秦太医,让秦太医赶紧过来看看。
尽管谢胥百般推脱,萧明漪还是请了秦太医来。秦太医诊过脉后,说这孩子胎心有些不稳,叫谢胥平日里需得平心静气些,莫要受什么惊吓,也莫要思虑过甚。
萧明漪一听,就觉得是谢育今日闯去有些太过鲁莽,惊吓到谢胥,所以悄声责怪了谢育两句。
而这些话都落到了谢胥的耳朵里。这个时候的谢胥听到这些,觉得特别刺耳。
是啊,一开始还心不甘情不愿嫁给兄长的萧明漪都与兄长琴瑟和鸣了,兄长听到她的责怪还连声告罪,可这不是她告诉兄长的么?就连这样的委屈,兄长也都愿意认下么?兄长就这样宠她么?
到底凭什么,萧明漪就可以得到大家的喜欢呢?就算从前那么讨厌她的母亲,都因为她怀了身孕而对她和颜悦色,到底凭什么啊?
谢胥心里的恨意都快溢出来了,萧明漪与谢育却都没有注意到。但坐在一边的李婵儿却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