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之一走,顾老夫人胳膊一挥,将茶案上的茶盅尽数扫落在地,她气息不稳地指着门口,大喝道:“去,去把孙氏给我叫来!叫来!”
顾佑之回到清月居后睡了一觉,再睁眼已是华灯初上,迎丹仍需静养,妙丹和兰嬷嬷去厨房安排晚膳,只有瑞敏一人近身伺候。
几番欲言又止后,瑞敏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小姐,您为什么要杀碧翠?”能在不知不觉间杀人于无形,并且所用之毒出自西夷的,非蝎蛊莫属了!
顾佑之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半天也个合理说词,只道:“此事,我另有计较!”
事情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按照计划进行,孙氏不死,整个孙氏一族都被拉下水,定不了罪,却也撇不干净,在杀人凶手的阴影笼罩下,一辈子都要遭人诟病,对孙氏的名声,孙远儒在朝堂的地位,都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与孙氏一族的初次交手,一切都进行的异常顺利!
碧翠和邓财都是此案的重要线人,碧翠必须要死,否则孙氏便要被定罪关在大牢里,自己就没办法通过她接触孙氏一族,无异于一招废棋!
她绝对不会为了出一时之气而舍近求远,所以孙氏的下场应该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而非定罪殒命。
而邓财,正如孙远儒所说,不过是一个酒鬼,想凭他一面之词搬倒整个孙家,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不必死,或者说,他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顾佑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终究是染了血,并且会越染越多,难再洗净了!
兰嬷嬷抱着枣泥糕进来,身后跟着顾慎之:“小姐,这枣泥糕是否还要给老夫人的寿辉堂送去?”
枣泥糕是昨日订的,今日在公堂上,刘掌柜知道了顾佑之是伯阳侯府的嫡长姝,见她天黑都不曾来取,就派人直接送到府上,守门的护院又通过外院的婆子送进清月居。原本是要给寿辉堂送去的,结果自打夫人进了寿辉堂后,一下午了,也不见出来,老夫人回来时又恼了小姐,因此兰嬷嬷也不知该送不该送。
“送,当然要送,祖母是恼了我不假,可我们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否则祖母要以为我怨怪她了!”
“是老奴思虑不周,老奴这就给寿辉堂送去!”
兰嬷嬷说着,拿着枣泥糕退了出去,顾慎之忙上前坐于顾佑之床边:“姐姐可是又身子不适了?怎么睡了这么久!”
顾佑之轻轻笑笑,抬手摸着他白里透红的小脸:“姐姐没事,只是累了而已,你也在府里住了多日了,若是无事的话,明日便回去昇练大儒那里吧!”
“慎儿不放心姐姐!慎儿想再住几日。”顾慎之忙道,急切的小模样仿佛生怕顾佑之赶他走。
“姐姐怕你多日不归,惹得昇练大儒对你起了微词,耽误你的前程!”顾佑之叹了口气:“慎儿你要知道,昇练大儒的门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你是伯阳侯府的嫡长子,将来伯阳侯的爵位理应由你继承,但是安儿是你最大的威胁,你千万不可懈怠,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死死地压制住他,压制住所有对我们心怀不轨之人,保护姐姐,你明白吗?”
历经此次生死之劫,顾佑之也算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是时候该让慎儿知道其中的凶险与丑恶了,万一哪一日自己再遭杀戮,不幸殒命,慎儿也不至于因过于安逸而毫无招架之力。
在顾佑之的殷切注视下,顾慎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慎儿明白了,慎儿一定会发愤图强,继承爵位,变成比爹爹还要厉害的人!”
顾佑之笑眯眯地看着顾慎之,看着看着就红了眼圈,她将顾慎之揽在怀里,突然发觉,对付孙氏,铲除孙氏一族,不仅仅是为了前世慕家之仇,也是为了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兰嬷嬷去而复返,两手空空。
“祖母可是说了什么?”顾佑之拉着顾慎之坐到桌边准备用膳,随口问了一句。
“回小姐,老奴并没有见到老夫人,只将糕点交给了门口的碧春,碧春悄悄告诉老奴说,老夫人对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气,夫人现在还在寿辉堂里没出来,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顾佑之笑了笑,当然不能善了,孙氏这次不仅仅是谋害她那么简单,试想堂堂伯阳侯府竟发生了主母谋害嫡长女的丑事,这对侯府名声该是何等致命的打击!
若处理不当,不仅国公府那一关过不了,顾寄松在朝堂上也不会好过,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试想一个连正妻都管教不好的朝臣,又有何能力为皇上分忧!
所以孙氏必须重罚,哪怕是做做样子给国公府看,给满朝文武看,甚至给皇上看,这份罪责也轻不了!
渐入深夜,顾佑之将要就寝,妙丹从外面带来消息,孙氏被顾老夫人罚跪庙堂,像侯府的列祖列宗思过忏悔。
这责罚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相比于杀人偿命的死罪,确实太轻了,但对于证据不足,尚不足以定罪的嫌犯来说,未罪先罚,有一半的可能,这罪白受了。
在自己的谋划下,孙氏的情况多半会是后者!
第二日,夫人受罚的事便如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府,据说是老夫人亲自下的命令,侯爷就在一旁看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维护夫人的侯爷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劝慰老夫人。为此,顾菱蕊好一通闹,闹到寿辉堂吃了闭门羹后,又闹到顾寄松的书房,不知什么原因,被顾寄松打了个耳光给撵出来了。谁知她竟死性不改,拉着顾怀安一同闹,结果姐弟两人纷纷被正在气头上的老夫人给禁足了,顾怀安连学堂也上不了。
孙氏母女失意,顾佑之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如往常一样去寿辉堂给老夫人请安,结果在门口被晾了近两个时辰也不得召见,日日如此,就连送去的枣泥糕也给赏给了下人。
顾佑之知道老夫人对自己的有意隐瞒始终无法介怀,加之心里窝着火,一半是拿她出气,一半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明白,这夫人的当权者是谁,她是倚靠谁才有的今天!
顾佑之不能真的和顾老夫人翻脸,只能受着,且要日日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只望顾老夫人在需要台阶时下时,自己能恰好让她踏着,顺着出了这口气。
三日一晃而逝,孙氏是被抬出家庙的,据说出家庙时,她面色苍白如厉鬼,即便躺在架子上,双膝也始终保持弯曲状直不过来,模样甚是凄惨。
“她险些要了小姐的命,结果只是罚跪三日,真是便宜她了!”妙丹愤愤道。
顾佑之道:“她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动作,派人盯紧融园,另外我们清月居也不能马虎,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碧翠!”
“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夫人还能做什么手脚?难不成她不想活了?”迎丹不解。
“就是因为想活着,所以才要找个替死鬼担了这罪名,否则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替死鬼?”迎丹惊了一下,“小姐以为,夫人会找谁做替死鬼?”
瑞敏分析道:“此人必是府里的人,要对老夫人十分了解,还要有机会接触到咱们清月居的人,而且一定要有足够买通车夫的钱,最好和夫人有仇!”
“府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妙丹蹙着眉,“下人们肯定没这个本事,难道夫人想诬陷两位姨娘?”
“我们只管静静等着便是,只要母亲有所行动,我们总会知道的!”顾佑之笑答。
这一等便是七日。轰动京城的谋杀案因为证据不足,始终没能水落石出,虽然孙远儒因此事在朝堂上被朝臣参奏了几本,但因邓财的证词缺乏相关佐证,皇上连脸也不曾红过。至于孙氏,虽然碧翠是在与她撕扯时死的,但孙氏的身上没有搜出杀人凶器,也一直没能将她定罪。
转眼便是四月中旬,春花灿烂,蜂飞蝶舞,侯府大权重新交回老夫人手里,没了孙氏兴风作浪,大家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一日,妙丹急急忙忙跑进门:“小姐小姐,融园那边传来消息,府医又来找夫人了!”
顾佑之正在绣荷包,闻言手下顿了顿,笑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姐,听说府医当初狮子大开口,索要白银五万两,夫人舍不得银子,一直没打发他,不过这次据说府医是笑呵呵离开的,难道……”妙丹与迎丹对视了一眼,夫人此举正好证明了她心虚,果然那府医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迎丹想的要更深一层,她突然灵光一闪,惊呼:“小姐……小姐有没有发觉,那府医的条件与我们说的‘替死鬼’完全吻合!”
顾佑之想了想,笑道:“八成是了!”自己实在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半路出的家,总是缺了几分耐性,别看外表如何心平气和,等待的过程中偶尔也会有些急功近利的心切,近十日的拖延与等待,一切也该有个结果了!
“妙丹你派人接触府医,放出消息,就说老夫人给府医的抚恤银子是十万两!”
“什么?十万两?”妙丹惊呼道,“这可比府医的狮子大开口还要多一倍呢!府医他会相信吗?”
“你只管照做便是,信不信由他!”
迎丹和妙丹转了转眼珠,相视一笑:“是,小姐!”
两日后,线人传回消息,府医果然再次登门,和孙氏大吵一架,最后又闹的不欢而散。
当晚,府医被人套了麻袋一顿拳打脚踢,打的只剩半条命,凶手在匆匆行凶逃离现场时掉了一块腰牌,正是伯阳侯府的腰牌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