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清月居院儿里的事,佑儿若是有心审问,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莫要说些无关紧要的扰乱公堂,妨碍韩大人查案了!”孙氏对碧翠也是有诸多不放心,要不是清月居管理严苛,安插人手不容易,碧翠这等资质的,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
况且,孙氏见识过顾佑之的凌厉手腕,连心思活络的蕊儿在她手下也扛不过多久,更何况是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丫鬟。
“母亲此言差矣!”顾佑之冷冷地扫了一眼孙氏,视线重新落回碧翠身上时,又变成灼热的滚烫,“佑儿的问话看似于案情无关,但碧翠这丫鬟实在形迹可疑,万一她是被真凶收买,来诬陷佑儿的,难道佑儿就要糊里糊涂地背了罪名吗?”
孙氏悻悻不言,目光发狠是的看了碧翠一眼,气恼地腹诽着,问吧问吧,只要碧翠一口咬定,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翻身!
“韩大人,请容我和我的婢女说几句话!”顾佑之转向韩大人,韩大人忙挥手允诺,他也觉得单凭这小丫鬟的一面之词便潦草定案,实在太过草率。
顾佑之得了允诺,起身走向碧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碧翠我问你,你单凭没看见我如往常那般拿着玉佩把玩,便断定那玉佩丢了,未免有些牵强,依我看,你根本就是亲自去翻过那锦匣,亲眼瞧见那玉佩不见了,才敢如此笃定的吧?”
碧翠因顾佑之的靠近,身子瑟缩着,颤抖如筛糠,她偷偷望了孙氏一眼,她知道夫人要的是肯定的回答,因此自己只能回答“是”。
自己作为一个二等洒扫丫鬟,没得主子允诺,擅自跑到主子闺房里,还随意翻里面的东西,实在是行为可疑,虽然构不成犯罪,但主子计较下来,受罚是难免的,而且像自己这种吃里扒外的,受罚都是轻的,说不定罚过之后还要面临着被赶出侯府的悲惨命运,更有甚者,还会被卖到低等青楼接客,这辈子就毁了!
但是,若一口咬不准,被大小姐寻到翻身的机会,一样也逃不出既定的命运!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一口咬死了,让大小姐绝无翻身之可能!虽然今后自己少不得要背负一个卖主求荣的名声,可两害相衡取其轻,自己已经是夫人的人,事后夫人一定会保住自己,说不定还会调到身边当个一等丫鬟,比现在还要风光!
于是,多番计较之下,她一咬牙道:“奴婢不知那玉是不是丢了,但奴婢确实在半月前还见大小姐拿着那块玉把玩,所以奴婢可以作证,那玉绝非如大小姐所说的那般,在半年前便丢了!”
孙氏暗道一声“好”,高扬的下巴显得更有底气。
碧翠笃定至此,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所有的视线都落到顾佑之身上,有的目光不善,满是讨伐,认定了她便是那杀人真凶,有的则是好奇她能给出个什么说法来反驳婢女的话,还有的则干脆什么都不相信,只暗暗为她担心着急……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玉也是被你盗去的吧?”顾佑之目光淡淡地看着碧翠,她想起了死去的车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说的一点不错,既然她一心求死,她也没什么好顾念的。
左右都是你情我愿,是死是活,也逃不过一个“命”字,谁又会在谁的功德簿上添一笔!
“大小姐……大小姐明察,奴婢也不知道那玉去了何处,就算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动大小姐的东西啊!”碧翠立马喊冤,头磕的砰砰响,几下便见了血。
“你都敢睁眼说瞎话,污蔑大小姐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看那玉必是被你盗去了!”妙丹气哄哄道,亏她还觉得这等不声不响的丫鬟最是省心,结果却是扮猪吃老虎,连大小姐也敢陷害,胃口不小啊!
“大胆!来人啊,给我把这个藐视公堂的丫头带下去!”顾寄松怒了,他只想尽快了结此案,不要再丢人现眼了,至于这个长女,国公府若是不保,便留在大理寺受罪,国公府若是保得下,也让给他们抚养,反正伯阳侯府是不会再管她了!
“公堂之上是韩大人做主,侯爷还是莫要随意开口的好!”陶氏不冷不淡地出口提醒,韩大人是个清官,她并不十分担心顾佑之的处境,她就不信还没有天理了!
顾寄松见开口的是陶氏,因顾忌着崔国公方才的警告,呐呐着没有还口,但气焰却是一如既往的强盛。
妙丹起身下跪,对韩大人道:“大人,奴婢既然是来协助查案的,便有开口的资格,奴婢可以给小姐作证,小姐的玉,确实是半年前丢的!”
“你是顾长姝的贴身丫鬟,自然会帮着她说话!”说话之人是个不起眼的妇人,不过她身边坐的人小辈们可都认识,正是住在国公府的孙苇儿,那么此人想必就是孙府的长媳无疑。
妙丹当即毫不留情地顶回去:“碧翠也是大小姐的丫鬟,凭什么她的话可信,我的话就不可信?”
韩大人一时间也难以决断,只好问衙役:“可还有其他证人?”
几个衙役相互看了一眼,均摇了摇头:“回大人,卑职们已经在伯阳侯府细细查问过了,只有这一个丫鬟可以作证!”
正在这时,一个衙役从外面跑了进来,行礼后说话:“启禀大人,门外有个自称珍品斋掌柜的百姓击鼓,说知道一点与伯阳侯府嫡长姝有关的事,他提到了那块玉……”
韩大人一听,面上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忙道:“快快传他上堂!”
“是,大人!”衙役领命下去传人,少顷,那掌柜便被带了上来。
“堂下之人如何称呼?”韩大人例行问话。
“回大人,草民马三福,在城西经营珍品斋。”马三福规矩答话,不卑不吭,比起满香楼刘掌柜的惶恐不安要好上太多。
珍品斋在京城也算风光一时,堂上的许多世家贵人都有光顾,对他不算陌生。再来马三福经营偌大生意,也算见过世面的,因此他的态度平淡无人怀疑。
“你说你知道一些伯阳侯府顾长姝的事,是指何事?”韩大人盘问。
“回大人,大约半年前,有位年轻姑娘曾拿过一块白玉去珍品斋卖,开口要价白银八千两,草民鉴别过之后,发现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暖玉,打磨粗糙,内有瑕疵,世面随处可见,莫要说四万两,就是八百两也是勉强。
草民见她诚心出售,便给出五百两的价格,谁知当时便遭她叫骂,说草民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
马三福顿了顿,又道:“草民见她言语甚笃,遂又细细看了一遍,发现那块玉确实只是一块普通的上等玉,实在不值八千两高价,谁知那位姑娘却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这玉佩可是堂堂伯阳侯府嫡长女的贴身饰物,怎么可能只值几百两,为此她与我好一通吵闹,耽误了草民不少生意,草民店里的伙计均可作证!”
“你说是半年前?”韩大人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要时间点,又追问了一遍确定。
“草民记得清楚,是去年深秋,桂花糕流行于市,我珍品斋正在打造一款以菊为雕饰的金钗。”马三福言辞肯定道。
孙氏一听,心脏不规律地跳了几下,那白玉自打半月前被碧翠偷来后,一直搁在自己这里,会是谁在半年前拿着那块玉佩去卖?
还是在半年前……
这一时间点让孙氏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她不着痕迹地瞄了顾佑之一眼,难道又是她在背后动了手脚?
碧翠一听,也有些慌了,她一直看向孙氏,孙氏暗暗瞪了她几眼,警告她别看自己,别让人看出端倪。
看到这里,百里亓夜暗暗松了口气,还记得在崖下,她说已经知道了那凶手的身份,不可能不做准备,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马掌柜可还记得那玉佩的模样?卖玉佩之人,是何长相?”韩大人急忙问。
“记得记得!”马三福从怀兜里掏出一块白玉,高举上前道:“回大人,那玉并不罕见,草民的珍品斋便有售卖,为了协助查案,草民便拿了块与那玉一同模样的玉佩前来,请大人过目!”
衙役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呈给韩大人看,韩大人细细看了片刻,又问:“马掌柜确定与此玉一模一样?”
“回大人,草民确定!”马三福拱手道,“至于那婢女的长相……因时隔不久,草民又对那姑娘实在印象深刻,也是记得的。”
“既然马掌柜记得,就有劳马掌柜先认一认这位碧翠姑娘,既然她被我怀疑,又一味的喊冤,我也不能真的就冤枉她。”顾佑之转眼示意了一眼跪在马掌柜身侧,头颔得低低的碧翠。马掌柜的视线与顾佑之有短暂的相交,随后快速错开,落在身侧的碧翠脸上。
“兰嬷嬷!”顾佑之转头吩咐了一声,兰嬷嬷忙上前为碧翠拭净额上的血迹,又规矩站回顾佑之身后。
马三福端量了片刻,目光一亮,道:“回大人,正是这位姑娘!”
碧翠猛地转过头,目光惊诧地落在马三福身上,“不是……不可能……这……这不可能!”
她何时去过珍品斋?何时拿过玉佩去卖?何时与人争执过……
“马掌柜,你再看看,再看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她额上本就有伤,加之一时心急,双目圆睁,面目狰狞,拉着马三福一顿猛摇,倒有几分癫狂的味道。
原本不相信畏畏缩缩的碧翠会做出张艳跋扈之举的人,看她这副模样,也都信了!
“大人,草民看的清楚,不会认错,半年前,正是这位姑娘到我珍品斋卖的玉!”马三福额首伏地,不为碧翠的癫狂所动。
孙氏也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碧翠,倒不是为了马三福所说之事,她只是不明白,她明明将清月居监视的滴水不漏,而清月居也只剩残兵妇孺,顾佑之身边连个可用的人也没有,究竟是怎么布置的这一切的?
难道是兰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