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芜前脚一走,夏擎翊后脚就踏了进来,顾佑之笑了笑:“你倒是消息灵通!”
夏擎翊径自坐下,拿起茶壶边倒茶边道:“我就在隔壁。”
顾佑之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找你!”
“借银子?”夏擎翊侧目,面容冷淡如水,看不出和善,却是要比初见时冷冰冰的模样要好一些。
顾佑之环视了一圈四周,戏谑道:“你这观月楼的隔音也太差了吧!”自己和绿芜的谈话岂不是都被他听了去!
夏煜桀不以为然:“我想听自有我的办法,这观月楼原本就是用来打探消息的。”
“那你我的对话岂不是也被别人听了去?”顾佑之随口道了一句,难怪世人皆传观月楼的老板虚慕名利,攀附权贵,这打探消息也有打探消息的手段,若求些小道消息,只管去下九流的场所,若是这消息关于京城官商,关于政治动向,的确非达官显贵之口不可!
夏擎翊自打牵连进慕家冤案中后,已有多年不曾出入朝堂,想要探听些消息,建这观月楼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夏擎翊抿了口茶,道:“放心吧,除非那人是武艺绝世,仙人下凡,否则这里便是铜墙铁壁。”
顾佑之叹道:“我倒小看了你的野心!”
“你要多少银子?”一番闲谈后,夏擎翊直入主题,他不知顾佑之为何要花大价钱去生产那些根本就卖不出去的布,不过他相信她总有她的道理。
她本就并非寻常女子,心思自然也是轻易无法忖度的!
“十万两!”顾佑之摇了摇手中的茶盅,看着盅底的茶叶随着茶水的晃动上下翻飞,玩味着思索孙远儒自捐的那笔饷银,十万两……
孙远儒既然利用十万两翻身,她就用十万两让他永远也爬不起来!
“我已经吩咐过掌柜了,你只管开口便是!”
十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顾佑之开口时,妙丹等人险些惊呼出声,小姐也太胡来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将十万两银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呢!夏煜桀的干脆更是让她们大惊失色,怎么翊王也跟着胡闹,就不怕好好的十万两银子打水漂了!
“这倒不必!”顾佑之记得当初厨房的婆子还银子时,可从孙氏那里偷出了不少好东西,“我手里有些东西,全卖了差不多也就够了,只是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你帮我,做得干净点儿!”那些东西不论在哪儿,对她来说,都有大用处。
夏擎翊挑眉:“你对我就这么放心?”
顾佑之笑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不放心的话,当初就不会找上你!”下句话没说,十万两银子问也不问就要借我,不也是对我十分放心的吗!
从观月楼出来时已接近晌午,一出门便迎面撞上百里亓夜,自打上次公堂一别,两人还是头一回见面。望着面前常常出现于梦中的男子,顾佑之心中隐隐雀跃,正要开口,却被他身后走出的倩影蛰了眼睛,她猛然想起京城中的传言,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世子,怎么停下了?”夏静澜盈盈上前,不解地看着百里亓夜,两人并立,一个英俊神朗,一个落雁沉鱼,好不般配!
犹记初见时,她恍若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迎着他唤百里哥哥,这才几个月,就变得这般从容得体,愈发配得上他。
顾佑之微微欠了欠身:“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夏静澜看见顾佑之时,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暗光,转而笑了笑:“原来是御赫妹妹,世子还一直挂念妹妹的伤,今儿个遇见了,姐姐便越俎代庖替世子问上一句,妹妹的伤可是好些了!”
顾佑之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百里亓夜,心里道了句“果然”,便垂下眸子回话:“谢姐姐和世子挂念,御赫已经全好了!”
越俎代庖是谦辞,夏静澜心里怕是早已世子妃的身份自居,以和善的姿态,强势地宣告所有权,自己竟是半点也插不进去。
“我就说嘛,妹妹已经能出门游玩了,必是好全了,咦,妹妹怎么来了这里,莫不是和什么人有约?”夏静澜说着,俏皮地往顾佑之身后看去。
“只是闲来无事过来坐坐而已……”顾佑之正要搪塞过去,突闻夏静澜叫了一声:“哥哥?”
顾佑之随即转过身,夏承启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夏静澜暧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御赫妹妹也真是的,既然约了哥哥,承认便是,有什么好遮掩的,我和世子又不会给你们说出去!”
每次遇到夏承启,顾佑之总是有几分失神,夏承启对她来说总是特别的,让她既心疼又放不下,腰间的小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病情,他的面色相比于上次见面还要苍白几分,可是病情又加重了?
乍一晃神,顾佑之完全忘了向夏静澜解释这巧合相遇,看在夏静澜和百里亓夜眼里,那便是承认了。
瞥了眼百里亓夜晦暗的眼色,夏静澜得意一笑:“瞧瞧,这才分开就又恋恋不舍了,我和世子就不打扰你们了,世子,我们上去吧!”
百里亓夜与顾佑之擦肩而过时略微顿了顿脚,刹那的停顿之后,还是跟在夏静澜身后上了楼,直到不见了人影,还能听到夏静澜那饱含欣悦的娇俏声音。
顾佑之悻悻地收回目光,朝夏承启欠了欠身,并没说话,她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说失落吧,有一点,说气恼又太模糊,若是夏承启不在此刻出现的话,便也不会有这误会,这样或许就能和百里亓夜说的上话了,至少也要礼尚往来问一嘴他的伤势!
“顾长姝可是要回府?”夏承启低声问。
伯阳侯府和襄平王府是一个方向,任谁听了都会以为他这是想和自己一道回去,心里那股情绪一直在作怪,顾佑之开口便道:“我要去满香楼取枣泥糕。”言下之意,我们不同路。
其实她心里多半还是不想和夏承启一同回去,否则她完全可以邀他一同去满香楼取糕点,他也每日买枣泥糕的,她都知道。
夏承启却道:“正好我也要去满香楼,我们一起吧!”
聪明如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顾佑之的话外之音,但他却仍旧面不改色,顾佑之不由得一阵恍然,突然就陷进了回忆里。
记忆中,他永远是一个温润谦和的男子,不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他始终用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容包容着她,哪怕她单方面宣布退婚,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个男子也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转身便带兵出征,去了千里之外。
顾佑之笑了笑,那笑里带着无限冷意,不笑天地,不笑世俗,只笑自己,笑自己怎么可以那么残忍,那么狠毒!
前世折磨的他还不够吗?今世凭什么还给他脸色看,顾佑之,你不是慕红雪,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他?有什么德行让他无限地包容你?
顾佑之愤愤地转头看向天空,眨了眨眼睛,打点好自己的情绪,朝前面挺拔如松柏的身影追了过去。
并行后,顾佑之偷偷看了眼夏承启的面色,明知道看不出什么内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打量。她已经不是慕红雪了,她是顾佑之,不知道夏承启是否一样会包容她,却不知她这副想看又不敢畅快看,只私底下偷偷打量的模样像极了含羞带怯看情郎的女子,完全落入了楼上临窗而望的百里亓夜的眼中。
夏静澜在一旁注意着百里亓夜的眼色,幸灾乐祸,恨不得楼下的两人能再亲密些才好。
取了桂花糕回府,顾佑之首先去了顾老夫人的寿辉堂,本以为会如往常一样吃闭门羹,结果今日守在寿辉堂门口的是桂嬷嬷,见顾佑之过来,忙迎上前笑道:“大小姐来了,老夫人已经等候大小姐多时了!”
顾佑之颇为意外,转身从迎丹手里取了枣泥糕就要交给桂嬷嬷:“方才出府去取了枣泥糕,正要给祖母送来。”
桂嬷嬷笑而不接:“大小姐何不亲自交给老夫人!”
顾佑之与桂嬷嬷相视一眼,道了句“也好”,便拿着枣泥糕进了门。
室内,顾老夫人正端坐在榻上转着佛珠,要有似无的药香萦绕鼻端,顾佑之轻步上前,也不打扰,静静等着。
许久,顾老夫人睁开眼睛,浑浊的眼底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锐利。顾佑之浑然不觉,规矩行礼:“佑儿见过祖母!”
“起来吧!”顾老夫人轻咳了几声,“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吱一声。”
顾佑之笑笑:“佑儿进来时,祖母正在念佛,佑儿不敢打扰祖母,只好等着,好在佑儿年轻,多站一会儿也不觉疲累。”
顾老夫人满意笑笑:“你一向懂事,祖母冷落了你这么多天,你可怪祖母?”
顾佑之顺势递上枣泥糕:“若是怪祖母,就不会给祖母送枣泥糕了!”
顾老夫人点点头:“前些日子,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