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端仪听到这句话, 脸色一变，几乎要当场发怒。梁淞铭却伸手拉了拉她，脸上十分平静, 看不到一丝受了侮辱的愤怒，反而有一点悲伤, 一点自她看到那个背影起就不觉生出的悲伤。
其实他是先于许端仪看到她的。也许是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许端仪才注意到了那两人, 才故意叫了那声“顾先生”。
而顾昭这句回应, 对他来说也并不冤。他有什么资格有任何怨气。
若说该有反应, 这一句还不如她那句“对，我是他女朋友。”
他本来以为麻木的心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了。这几个月, 他便是如行尸走肉一般过来的。然而这一刻，再看到她, 听到这一句话, 他仍觉得自己的心如被利刃猛然刺穿, 那尖刀插在他的身体里, 又转了两转。
见许端仪要发作，拉住她, 转向两人：“顾先生说笑了。”
顾昭话出口, 亦感觉到身侧那只手拉了拉自己。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她抢先一步：“我们还有事, 就先走了, 两位……慢慢逛。”
话落不待他们反应, 拉过顾昭，转身就走。
“嘉岚——”身后却忽然响起梁淞铭的轻唤。
“梁行长还是叫我沈小姐吧。”嘉岚脚下微停，道。
“沈、沈小姐……”梁淞铭声音微哑，道：“我能不能和你说几句话？”
嘉岚顿住脚, 有一会，沉沉回：“梁行长有话请讲。”
梁淞铭没有立刻开口，侧过头看了许端仪一眼。许端仪本自他叫沈嘉岚时就有些惊讶，心里亦是酸怒交加，然而此刻，看到他头一次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祈求眼神，心头一动，强笑了笑：“对面那家的炒货不错，姆妈让我带点回去，你们聊，我去买点。”
话落，果然换来梁淞铭感激的眼神，心头有一种说不清是难过还是什么的悲凉感慢慢流过。未等他们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嘉岚微凉的手心濡出细汗。顾昭眼神闪了闪，不等她开口，就道：“我出去抽根烟。”
五分钟后，嘉岚走出店门。顾昭正靠在门边，头微微垂着，碎发耷拉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知怎么，即便看不清他的脸，也能感觉到那漫散开来的低落情绪。
嘉岚走到他身前站定，歪头自下方看了他一眼。
他见她过来，立刻收起有些涣散的眼神，轻轻一笑：“好了？这家店还逛吗？还是去别家看看？”
嘉岚手背在身后，看着他薄纸一般的笑脸，忽而也是一笑，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子已前倾凑了过来，凑到他衣领上，轻轻一嗅：“一点烟味也没有。”
顾昭微微一愣，感受着她的靠近，眼神不自然地往别处转了转：“只抽了两口，当然没味。”
嘉岚见他神色，眼底促狭的笑闪了闪，恢复一张严肃的脸：“哦，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买了礼物给你赔罪呢！”
顾昭猝不及防一怔，因一时未反应过来，情绪有些青黄不接，脸上不自觉露出一点茫然。下一瞬忽意识到什么，立刻急急道：“我是不高兴，我当然不高兴！”然而面上却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绽出点少年般的兴奋：“我的礼物呢！”
嘉岚将背在身后的纸袋子拿出来，递给他：“喏，给你的。”
顾昭接过纸袋：“这不是我们刚才看的衬衫吗？这是你昨天就答应好送我的，怎么能算额外的礼物……”
嘉岚笑道：“你再仔细看看。”
顾昭低头在纸袋中翻了一翻：“怎么这么多……”
“我见你穿着好看，就都买下来了。”嘉岚道。
顾昭的脸上出现短暂的停滞，下一瞬，似昙花绽放一样，一个笑自唇边迅速荡开：“回去我跟李嫂说，以后衣服不用她来买了，你来。”
“少占我便宜，我这点工资还不够你一套定制西装。”
顾昭笑得近乎讨好：“给你涨工资，置装费我另外出……再说了，我的你的……还不都一样……”最后一句，他说的格外缓慢，看着她。
嘉岚脸微微一红，折身就走：“谁跟你一样！”
顾昭连忙追过来：“那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嘉岚不理会，微垂着头，疾步快走，因没看路，差点一下撞在廊柱上。
顾昭快步在后面追，他身长腿长，几步就追上了她。眼见她就要撞上去，身子下意识一旋，整个人挡在了她跟前。
嘉岚结结实实撞进了他怀里。
他趁势伸出双臂将她锢住：“我有一句话要问你，你不回答，我就不放你走。”
嘉岚只好道：“你问。”
顾昭：“你刚才在家具店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嘉岚垂着头，耳后一片绯红，明知故问道：“哪一句？”
“就……”顾昭舔了舔唇：“……你、你是我女朋友那句……”
嘉岚半晌没有吭声。
顾昭双臂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其实很短，见她始终不答，他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是不是……真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小心和不确信，细辨仿佛还有些颤抖。
良久，嘉岚轻轻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顾昭格外开心，一边开车还一边哼起了歌。嘉岚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想着没多久前两人间的剑拔弩张，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两人闲聊了几句，她忽然问：“你怎么不问梁淞铭和我说了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顾昭笑道，顿了一顿，又补了句：“你不想说我问了，徒给我们两个人都添了不开心。而且我猜……”
“……对我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还不如不听。”说着他忽然伸过一只手来，揽了揽她，一脸得意：“反正你现在是我的，他愿意怎么嚼舌根就怎么嚼舌根。”
嘉岚连忙将他手拍开：“开车呢！别闹！”
顾昭只好老老实实收回手。
嘉岚沉默了一会，忽然一笑，道：“他说你不是个好人，让我离你远点。”
顾昭蛮不在乎地轻轻一笑：“他这么客气呢……”说话间两人已快到嘉岚家门口，顾昭方向盘一转，靠边停下来，转头看她，眼底星光熠熠，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明亮，温声道：“我不是个好人，才需要你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