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八阿哥最后这番话分析得可谓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而且极具说服力。但可惜,陶沝并不喜欢他这种笑面虎式的说话态度,也不吃他这一套。
嘴角不自觉地一撇,她反问得相当直接:“原来八爷今日来就是为了九爷当说客的?!”
八阿哥显然是没料到她会给出这种反应,滞了一会儿方答道:“也不尽然!其实,我是想来找九弟妹去当说客的,因为我刚才的那番提议,九弟他并没答应……”
陶沝闻言一怔,她完全没想到九九今次居然也能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或许,是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不喜欢衾璇,也或许只是因为那晚衾璇趁虚而入的行为惹恼了他。
“那如果董鄂也不肯答应呢?”
“呵——”也不知道是不是预先料到了她的这个答案,八阿哥忽然莫名笑了起来,笑容和煦犹如明媚春光,但偏偏从他嘴里说出的那番话却又让陶沝心里极度不爽:“九弟妹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晓当中利弊,此事一旦闹大,不仅九弟妹的嫡福晋身份不保,而且还会连累九弟,甚至包括你的整个家族在内……”
“……”
陶沝没吭声。
她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威胁之意。
只不过这个威胁起到的效果并不大,因为嫡福晋的身份于她,原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而且自打她穿来这里以后,也一直就没有明确的家族荣誉观,都统府里那些人的死活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九九的退路应该也宽,他只要推说此事他一概不知,相信那位素来护短的康熙皇帝是不会太为难他的。
毕竟他的身份是皇阿哥,又有宜妃作保,加上八爷党其他两位成员肯定也不会见死不救。
所以无需为他太过担心。
见她沉默,八阿哥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当即再度补充道:“更何况,九弟的心现在已经牢牢地拴在了九弟妹的身上,连瑾嫙都……”话到这里,他猛地噤了声,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句话,旋即又掩饰性地将手握拳移到嘴边轻轻咳了咳:“……九弟妹难道还怕会被别人分宠不成?”
“其实——”见对方一直咄咄相逼,陶沝这厢终于也忍不住给予了回击:“除了八爷您刚才所提到的那两种计策之外,董鄂这里还有另外一种解决方法,不知八爷想不想听听?!”
八阿哥挑了挑眉,嘴角也染上了一抹笑:“洗耳恭听!”
“就是……”陶沝仰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缓缓作答。“将衾璇姐姐嫁入八爷府!”
“你说什么?!”八阿哥显然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整个人当场滞住了。良久,他才像是回过味来,用一种极度不敢置信的眼神自上而下觑向陶沝:
“九弟妹这话何意?”
“没什么!”陶沝若无其事地扬唇浅笑,“董鄂只是觉得,既然八爷对此事如此上心,那不如干脆就由八爷自己把人娶了去,这样一来,您刚才担心的那些全都不会发生,这次的事情也可以得到圆满解决,而且最重要的是,九爷他更是会从此都对您死心塌地……”因为他这辈子都有把柄攥在你手里了!
当然,最后这句话,陶沝隐了没说。不过,即便如此,八阿哥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了,甚至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九弟妹为何会无故冒出此等想法?”他拧眉反问,话未说完,像是瞬间又悟到了另一层深意,脸色当场再变:“难不成,你是在怀疑我和九弟之间的手足情义?”
没错,她的确是有些怀疑的!皇权争斗向来不顾念亲情,连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能为了各自的利益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同父异母的?柏杨先生说过,中国人就爱窝里斗。就算身处同个党派,彼此之间肯定也会有所谓的利益纠纷,她才不会相信有什么纯粹的兄弟情谊呢!
陶沝在心里暗暗点头接话,但表面摆出的姿态却是与之正好相反:“当然不是,八爷您多虑了,董鄂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见到那个人而已!”
她尽量用低声下气的口吻来说这些话,中途还不忘佯装心虚地偷偷瞄两眼对方的脸色,见其略有缓和,方才接下去解释道:“不瞒八爷,董鄂从以前就不喜欢那个人,尤其现在还出了这种事情,董鄂就更不希望往后再见到她了,即使她留在府里,董鄂恐怕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九爷再有机会碰她,所以……”
她停得算是恰到好处——虽未说完,但却也差不多让八阿哥明白了她的意思,后者紧蹙的眉心终于渐渐舒展开来——
“……我一直以为九弟妹是个大方且不拘小节之人……”他启唇笑得优雅,但语气却是意味深长。“……却为何不能在这一点上仿效娥皇女英?”
“八爷此言差矣!”陶沝也跟着笑,语气同样不失坚定。“对于董鄂来说,有很多事情的确是可以大而化之,可若涉及原则问题,那便是分毫都不能退让的!”顿一下,“男人之间或许可以将女人当成衣物拿来与兄弟共享,但董鄂却做不到把自己喜欢的男人与他人分享,尤其对方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难道您就不觉得这种近乎**的关系令人恶心吗?”
她斩钉截铁地一口气说完,无意间瞟见八阿哥流露出的那一脸满满惊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的确是过激了一些。古代类似这种姐妹共事一夫的例子还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据说在春秋时期最为流行,而且最重要的是,男人通常都不会觉得这种关系有什么不妥,反而还会觉得无比荣耀。
“咳咳——”也不知道八阿哥是不是被陶沝此刻的一番理论给彻底震住了,再加上陶沝今次的态度也比他想象中的坚决,因此,他面容有些尴尬地再度握拳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道:“九弟妹无需如此激动,既然你不愿,那此事就暂且搁置,容后再议!只不过……”他微微停了一下,语气明显凌厉了几分,“这当中孰轻孰重,还请九弟妹心中有数,仔细权衡……”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但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出便已莫名停住了,且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陶沝觉得奇怪,本能地跟着前者转过头,结果却意外地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这会儿就站在她和八阿哥身后不远的地方——
是九九。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陶沝前日里见过的孔雀蓝常服,整个人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宛如一尊雕像。
他是从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陶沝从没想到九九有一天竟也能将那位四四大人的冷酷copy得如此淋漓尽致,一时不由得怔住了,连原本站在她身旁的那位八阿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注意。
等她重新恢复清醒时,九九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两人相距仅一步之遥。
陶沝听见他在用那种不带任何一丝温度的语气对自己说:
“你回去准备一下!额娘让你明日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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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翊坤宫正殿明间。
“本宫听说,老九前些时候在府里宠了一名下人?”
一身华服的宜妃正襟端坐在堂上,冲坐在下首的陶沝淡淡发话。她的手里端着一盏茶,却一直没有掀盖品茗。她问话的态度尽管称不上特别热络,却也并不算冷淡。
陶沝闻言先是怔了怔,而后强装镇定自若地回话道:“额娘已经听说了?”
既然称呼衾璇为下人,那宜妃显然是还不知晓其真正身份的。她不可自乱了阵脚!九九之前一直都对府里其他人瞒着衾璇的真实身份,想必对宜妃这边也没有例外。
宜妃淡淡嗤笑:“本宫略有耳闻,听说那女子是趁老九喝醉之时伺机上位,如此心机实在不容小觑。听说老九现在已经把她关了起来,这点做得很对,此事一旦姑息日后就会接二连三、变本加厉!”
陶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宜妃只是将此事当成是一件普通的下人想要借机上位的典型案例,并没有打算深究细节。而且听她话里的意思,她对于衾璇的这一做法显然也是并不赞同的。
“不过——”没等陶沝的一颗心落地,宜妃那厢又再次开了口,言辞句句语重心长:“璇儿,你是不是也该稍微反省一下自己?这回能让此女得空成事,终究还是因为府里女眷太少……”停了停,又别有深意地再添一句:“老九打算何时把她们接回来?”
她没指名道姓,但陶沝立刻明白她指的是被遣去别院的那三名妾侍。
看来宜妃今次最终的目的恐怕只是为了让她劝九九接那三人回来,这想法倒是和陶沝不谋而合,所以她立刻起身朝对方恭敬回话:
“额娘教训的是,董鄂也正有此意,昨儿个董鄂也跟九爷提过了,小年夜前把人都接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团圆饭,热热闹闹过新年……”
她最后这句话并没有说谎!
昨日,九九传完话给她之后便立刻打算走人,而她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九九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似是在等着她主动开口。她那时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去拉他,于是脑子一热,那句让九九去把完颜氏她们都接回来的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她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董鄂觉得这府里还是热闹一些比较好,爷还是把完颜妹妹她们都接回来吧,小年夜大家一起热闹地用膳……”
九九当时没吭声,既没点头答应也没彻底否定。陶沝等了半天,不见他有所回应,于是悻悻收回手,随便找了个理由说是要收拾东西便径自离开了。
九九也仍是没有出声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