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哪跑你?
」「月未央,你给我站住!
」「拦住她!
站住……」有生以来,我跑得最快的一次便是今日。
追什么追?
把我捉回去,跟一个傻子成亲?
打死,我也不依!
流年不利,清兵尚未走远,这一大家子不思躲避战祸,居然大张旗鼓地娶妻冲喜,真是全家白痴!
怎么办?
那群身材剽悍的汉子对我穷追不舍,实乃蔚为壮观的白痴队伍。
街道两旁摊点的摆设,但凡能掀的都被我扔向身后,我不时地叫两声——对不起啦!
自十五岁,我便独自逃难,战乱中逃生的本领自是不可或缺。
要对付身后粗手大脚的白痴们,我只好用这颗聪明的头了。
慌乱间,我向街间窄巷迅速一闪,这纯属险棋一招,如若被他们堵在这狭长之地,我这辈子就彻底葬送在白痴家族手里了。
老天保佑,让我逃出城去,离这该死的京城远远的。
我从永平逃难,本想到海边安家,路过京城,想见识繁华,原以为天子脚下能有安稳日子过活,哪知京城大户人家的险恶用心?
哪知满人铁蹄无处不踏?
战乱时节,我究竟能跑到哪里?
时局太令人失望,唯独对海的梦想不曾破灭,那是最初、最纯净的愿望。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
」「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粲烂,若出其里。
」海,何等豪迈!
海有如此恢弘的气魄,而我最喜它与月的灵犀,或曰遥不可及,或言不离不弃,其间却总有造化牵引。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山随平野尽,月入大荒流。
」古往今来写海月美景的名句不胜枚举,也许是读得太多太痴迷,我坚信自己与海有缘。
因为,我叫月未央。
退一万步想,纵使那只是妄想,海滨也绝对值得一游!
就连孙悟空都是从海边礁石缝里蹦出来的,如此有灵气的地方,我为何不能至?
我要去海边,一定!
直到听不出异常,我才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瞄了瞄,似乎已经甩掉了白痴们,赶紧溜。
又跑一程,我十分乏力,且钻了个空当,管它是谁家后院的牛棚,我借来做更衣之所,换了男装,看谁还认得出我?
「爹!
有人偷牛!
」三岁孩子哇地叫了起来。
我慌忙捂了他的嘴,「不是,不是。
你看,你家的牛一头不少。
小弟弟,你千万别叫,我路过罢了,这就走,这就走……」他默默点头,可我刚一松手,他又开始叫。
「哎呀,别喊啦!
」说罢,我撒腿就跑。
我在墙外还听那孩子还在描述着:是一个跟哥哥一样的人!
跟哥哥一样?
我心中暗自欢喜起来。
再见啦,小弟弟,谢谢你对我乔装手法的评价,我那身大红衣服留在你家牛棚里了,其上描龙绣凤,你若有姐姐尚未婚配,可用来成亲呢!
我没逃两步远,险些撞进白痴追兵团里,吓得我赶忙止步,俯身拍打自己的长衫,镇定着佯作拂尘。
「喂!
你看见一个十七岁姑娘打这过吗?
是个新娘子,大概这么高,大眼睛,很漂亮的?
」我低着头,随便一指,粗声说:「那边,刚过去。
」白痴就是白痴,他们信了我的话。
我却往相反方向奔去,别了,白痴们!
抢在天黑之前,我成功地逃到城外。
虽已立秋,但七月天还是爱变脸。
一阵云头压下来,我抬头似乎得见低云中那摇摇欲坠的雨滴。
轰鸣声传来,这雨即在眼前,且必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