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清风,柔柔的,暖暖的。
我就地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激动地又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今日是七月十九,再过十四天,八月初三,我将满十八岁。
我轻轻拍了拍头,喃喃自语:「你千万可别再疼了。
」我站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埃,整衣衫,将头发梳理一番,本公子要出门了。
生命无常,投奔无门,栖身无处,生活总还要继续,哪怕只是我一个人的日子。
争取在十八岁之前,去心仪已久的磅礴大海边走上一走。
海的样子,我只在书中领略过皮毛,说不定那里是荒凉的,说不定那里没有战祸。
没有战祸的地方,才是家。
我大步跨出门去,回头望了望简陋的茅草屋,轻声道了句:「谢啦,说不定我会回来看你的,保重。
」我轻快地走着,全然忘了昨夜的痛,这病就是如此奇怪,若一直不痛该有多好。
身后嗖过一阵风,脑后顿时一凉,我来不及叫疼,无边的黑色便袭入眼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半睁眼看不清,转转眼睛再看,很明显,这就是容我过夜的茅草屋。
我不是走出去了?
怎么又回来?
头上仍觉疼痛,却并不像是如影随形的顽疾,我猛地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打昏的。
天哪,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发现长衫被扯开一块,这是哪个白痴干的?
慌张之际,我见到一双大脚,抬头再望,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轮廓浮现,我欲举手合紧衣衫,才发觉自己被绑着。
他准是桑家的白痴!
一天一夜,我以为自己可以躲过嫁给傻瓜的厄运,没想到桑家那帮白痴会如此执著。
他不给我松绑,我恼了,伏着身子对着他一通喊:「白痴!
龌龊!
谁准你扯我的衣服?
快给我松绑!
我嫁到你家去,你得喊我一声少奶奶,敢扯我的衣服,你还想不想活了?
真是白痴!
跟你家那个傻瓜公子没什么两样!
回去告诉那个叫桑田的傻子,我才不会嫁给他呢!
不对,傻子听不懂。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成一百次亲,傻子也还是傻子,变不……」那人始终没有吭气,我骂着骂着,抬头一看,才发觉情势不对,蓦地住了口。
面前的男人相貌奇怪,脖子上缠着一条长而粗的辫子,比我的头发还长,他的穿着也是古里古怪,并非汉人打扮,难道他是满洲人?
这会是桑家派来的人么?
桑家会派满洲人来么?
若其与桑家无关,又能是谁呢?
掳我何用?
我即是误着了贼人之道,才糊里糊涂地被拉去与傻子成亲的,岂能昨日才出虎穴,今日又入狼窝?
细看,从他额上的轻微擦伤以及一身戎装,我推断他是清兵。
难道清兵还未撤退?
他木讷地望着我,目光里满是研究的神色,眯着眼睛的样子酷似白痴。
「你是谁?
绑我做什么?
快放开我!
放开我!
」白痴没开口,声音却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温布哈,她醒了?
」满洲语,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面前这叫作温布哈的男子应声而答。
看来,这里至少有两个满洲人,他们以为我听不懂满洲语。
的确,多数汉人听不懂满洲语,偏偏我是汉人中的少数,少数中的少数。
我的祖母出嫁前一直居赫图阿拉,区区几句满洲语岂能瞒得住我?
我依旧俯下身子,这白痴不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的衣服系不上,也只好如此。
且听下去,我倒要听听他们还会讲些什么。
我静静的,装作听不懂便是了。
「她还好吗?
」「看起来没事,我下手不重。
」原来就是温布哈打我,这个白痴!
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貌似将满二十岁,身材魁梧,粗眉眯眯眼,阔鼻方口,并不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