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风山，薄雾清淡随风而行，绿竹翠枝隐现雾中，虫鸣鸟飞一派恬逸间，一条盘山石道通向尘俗小集。
青叶垫地碎枝做棚，几个小摊贩懒散的晒着太阳吹着清风，此当正午，却是无客来往。
只有一个灰袍小孩在几个窄小的地摊前不停小心的走来走去。
细看这灰袍小子，却是梳着一个束髻，一根黑短发亮的树枝固住发髻不倒，此等头饰，却是个小小的道士。
只是，除了这发髻，再无其他可看出来他的身份。
灰袍起毛，满是破洞，有些干涩的黑印分布灰袍各处，似是火灼之痕。
长裤挽起许多，一看就是不知哪里得来的大人长裤，矮小的小道士只能用几条麻布条将裤腿紧紧绑起让其不至拖地。
草鞋早已磨烂，两只小脚上连袜都没有，沾满泥尘和污物。
小道最多六七岁，容貌倒也不差，但就是满脸的黑污，看上去非常邋遢。
枯瘦矮小的小道小心的整理着几个摊位边上的落叶和断枝，烈日之下额头上皆是细汗，不过他却没有停下，一个一个摊位的不停整理打扫。
落叶还落，断枝旧折，他又如何能整理得干净？
“孩子，歇歇吧。”
一个满头白发的苍老小贩终是不忍，将还在捡拾树枝的小道叫住。
“我不累，我会打扫干净。”小道声音清脆，用手抹抹额头之汗，那些面上黑污更是将他涂得乱七八糟。
一个身壮的汉子不耐的叫了一声：“你不累，我看着累！不就是想来讨食吗？”
小贩中响起几声嗤笑，那身壮的汉子说话更不客气：“你直接跪在地上说，大爷赏口吃的！兴许我还能大发善心施舍一口饭食！做些没用的事情想博同情？！谁又来同情我们？！”
小道微微低下头，却用力的挤出一个笑容，不过那乌黑的大眼中早已雾气弥漫。
“不要这样说小孩子。”满头白发的苍老小贩轻叹一声，掏出自己怀中的草糠面饼，这乃是他一天的口粮。
的确如那身壮汉子所言，他们这些小贩，也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因为，也没人同情他们，他们，很穷。
撇下半拉草糠面饼，苍老的白发小贩递给一脸局促有点不知所措的小道：“爷爷也没有多的东西，这个你就先拿去垫垫肚子吧。”
草糠面饼，其实就是山间野草合着糠皮再加入点点面粉而成。
如此粗糙的食物，却让小道含在眼里的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这是你忙了一早上的工钱，拿去吧。”苍老的白发小贩蹲到小道面前，将面饼塞到了小道的手里，然后轻轻拍了拍小道的肩头，微微摇头叹息离开。
小道攥紧面饼深深鞠躬：“谢谢爷爷施主。”
“东西都骗到了，还不快滚？！天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这杂洼小道，今天一件生意都做不到！快滚快滚！”壮汉挥舞个枝条大叫。
“各位生意兴隆，一切顺意。”小道将记得不多的吉祥话说出来，再用力朝那苍老的白发小贩鞠躬一次，转身去了。
苍老的白发小贩轻轻摇头，这个世道，不知多少如此的孩子。
“真是晦气！”壮汉还在骂骂咧咧。
身后的骂声依稀能闻，小道紧紧抓着半拉面饼，快步向翠风山那条山道而去。
只有山，不用担心任何尘世之事，小道面上的苦涩对翠风山没有丁点影响，翠风山，依然是一派的恬逸。
兴许是这种山中恬逸的气质影响到了他，小道慢慢擦去面上未干的泪痕，用力的保持住一个挤出来的笑容。
道为何？至繁为仙，至简为尘。飞遁九天之外，一步大地之深，其实都不过是为了快意一笑尔。
小道的心里，牢牢的记着这句话。
笑。
“你真叫我恶心。”冷冷的声音响起，就似从那万古寒池中捞出，似乎只听这个声音就能让一切冻结。
小道没有回答，而是找了一个山石道边的树根坐下，轻轻念起一篇经文。
“你连字都还认不全，还学人念经，能有用吗？”那冷冷的声音轻蔑的说道。
小道停下念诵，抽出面饼小心的撕下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只要你愿意，天下之大却又何物难求？为何你却如此固执？小小年纪就钻牛角尖，以后当真会变态至极。恶心，恶心！”冷冷的声音非常不满的念叨。
小道被噎了一下，这草糠实在粗糙得紧，连忙掏出一个小小的盛水竹筒往嘴里灌水。
“你若噎死，你那师父该气得从地里爬出来！”冷冷的声音毫不留情的口出恶言。
小道拍拍胸脯，终于是将那草糠咽了下去，黑色的大眼呼呼一亮，这东西虽然粗糙，却是顶饿得很呢。
连忙小心的将剩余的草糠面饼用块破布包起并与盛水竹筒一起放入怀中，站起继续前行。
“其实，你那死鬼师父死得一点都不值得，不出几年，我就能冲出桎梏，他不过做了一件赔了性命却毫无作用的傻事。”冷冷声音依然念叨着：“到那时，你的小命也就没了，何不听取我的建议...”
“你很无聊吧？”小道打断了冷冷的声音：“如是无聊，你可以与我一起念诵大荒经，祛除戾气，祈福往生。”
“你真叫我恶心。”冷冷的声音沉默了下去。
世无尘为镜，心无尘为经，观大道至远无见镜，待众生万世未有经，大兴乃从荒，荒无相立万古...
小道默念大荒经，慢步走入轻飘的白雾之中。
山脚之下，那苍老的白发小贩似乎是被小道勾起了一些情绪，早早收摊回去了。壮汉和其他几个摊贩则还在等待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我就说那小道就是个杂洼，你们看，那么多人来了！”壮汉忽然指着远处道路尽头，一片人声马蹄穿过层层树影快速接近翠风山山脚。
“各位客官，来看看，都是翠风山的特产，干果鲜菜...”壮汉大声吆喝。
声音戛然而止，山脚下只剩沙沙树叶风声。
来的，是一队满身灰色藤甲的粗犷汉子，领头之人满面胡渣，几条长疤如同巨大蛆虫爬在面上，一脸横肉目放凶光。
这是现在世上最多的一种人，盗匪。
看他们手中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兵器，兵器上隐隐的腥红，还有苍蝇蚊虫萦绕周围，这队匪，杀了很多人。
“可见到一个六七岁的白脸小道？”领头匪嘶哑开口，坐于马上冷冷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