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江投璎暗暗叹息之时,却只听从左首不远的林子里面忽缓缓传来一声“阿弥陀佛”,那声音苍老浑厚,悠婉转扬,吐音之人竟似是内力浑厚之极的佛家高手,听声音竟有几分像是少林寺的元心大师。
只听那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道:“花檀越,你又何苦定要包庇这位……女檀越呢,想落花山庄一向侠名满天下,花老庄主更是位嫉恶如仇的老好汉,本日他若是知道了花檀越的所作所为,只怕难免也会有所不悦……”
话音未落,便又只听一个娇俏妩媚的声音大急响起道:“花公子你切不可信了这少林寺臭和尚的鬼话,他说了一大堆的空话无非就是要你把我给交出往,你……你万万不可上当,中了他们的诡计呀!”声音中竟有丝惊恐与哀求,仿似很怕自己会落进少林寺的这群臭和尚手中。
李苏苏一听到这声音却忽不由神情一变,竟像是听到了恶魔的声音般,面色吓得煞青,江投璎低声道:“是毒娘子?”
李苏苏点了点头却已吓的答不出腔来,显是平素极为畏惧毒娘子。
江投璎接着便又听到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恭恭敬敬道:“大师,这本是你少林寺与唐姑娘之间的个人恩怨,晚辈是外人本不该插手此事,只不过这唐姑娘却是与晚辈才方自那火中逝世里逃生出来,一路至此,晚辈实在不忍心她刚劫后余生,却又要落进少林寺之手,还看大师开恩网开一面,就放过她这一回吧。”
那声音正是出自花盗铃之口,江投璎当下示意李苏苏伏身隐在林中,自己向那林中看往,只见树林之后数十名灰衣僧人正拦在一男一女两人身前,那些僧人正是先前在乌龙教殿中曾见过的少林寺众和尚。
那一男一女却是花盗铃与毒娘子唐叶儿两人,本来自大殿逃脱出来时,人群拥挤,花盗铃又看不见任何东西,唐叶儿便稍加留心故意停留在他身侧,一路暗中护送他出来,花盗铃不曾料到救自己出来的竟会是她,心下虽有过多感谢之情,但终因顾及对方的身份一直未曾敢多言谢。
他一路寻兄妹至此,却不料途中竟又碰到少林寺众僧,想那少林寺元吉虽非毒娘子亲手所害,但却也因其丧命,唐叶儿终难逃其咎,故此少林寺这才将欲其带回少林,花盗铃明知毒娘子虽一向心狠手辣恶名在外,但对方却偏生对自己有恩,更何况两人刚自火海中逃生,又岂可眼睁睁的再目送她陷进另一险境呢。
元心见花盗铃一心有意左袒对方,不由摇头叹息道:“花檀越,邪教终回是邪教,在她手中丧命的又岂是少数,你这样一味的左袒她,不仅不是救了她,只怕反而是害了她……,檀越可明确老纳的意思?”
花盗铃一颤,不由慢慢低下头往,唐叶儿却忽心中大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花公子你必定要救救我,我若是落进这老和尚的手中,只怕便认真就没生命了,你一向心肠最是仁善,请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他们,从今以后我必定会痛改前非,再也不乱杀人了……”她这番话说的甚是可怜兮兮,令人不忍。
江投璎见她目中含泪,似是认真吓的不轻,哪里还是那昔日飞扬跋扈令人头疼之极的天下最毒娘子呢,心下一时不由哭笑不得,花盗铃柔声劝道:“唐姑娘,少林寺乃天下空门圣地,少林寺的各位师兄们均是些慈哀为怀的出家人,方丈大师更是位心肠慈善的得道高僧,你纵是随他们回少林寺,我想他们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唐叶儿一听忽变了色彩,失手松开花盗铃的衣袖道:“不错,他们或许是不会有人来为难我,可是我若认真落进他们手中被关个十年二十年,那难道要比逝世了还要……更令人可怕,若认真如此……我却情愿一逝世却也不愿被关在那里一辈子。”
她忽又凄笑道:“我若是认真落进了他们之手,我只求花公子一刀杀了我,我也只会记得你的大恩的,而决不会怪罪你的!”说完,声音已先哽咽起来。
花盗铃沉默了许久,当下向元心施了一礼道:“大师,晚辈自知袒护邪教女子已是无礼糊涂之极,只是晚辈既已答应了这位唐姑娘,就该遵守诺言,无论如何都不该将她给交出往,更何况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又岂有不遵守之理,本日花盗铃有得罪之处,实出无奈,还看大师恕罪。”
此言一出,自是表明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毒娘子给交出往了,如此一来便是与少林寺公然反抗了,唐叶儿忽不禁又惊又喜,颤声道:“花公子你……认真肯为了我而得罪少林么?”说话间语音微颤,目中狂喜,显是心中激动不已。
花盗铃听出对方尽不粉饰的欢乐感谢之情,心下倒也不禁十分欢乐,此刻明知袒护她不对,一时却也已顾不了这很多,点头苦涩微笑道:“不错,唐姑娘如今我们竟也是在同一条船上了!”
唐叶儿凝视对方很久,忽怔怔一叹,先前若是说她的哀求哀怜总还带有几分做戏的成分,此时却已是真情流露尽不虚伪半分,想她在险恶江湖中闯荡数年,一向不是她算计别人便是别人算计她,若是带有几分真情流露,只怕早已不知逝世上多少次了。
她只道这世间人与人之间不过是都在互相利用罢了,又哪里会存在什么真心实意,不料眼前这个与自己并不相识的双目失明的花盗铃,竟情愿冒生命危险来救她,想她乃是一介邪教中人,申明如此不佳,对方纵然是一走了之,却也决不会引来别人的非议,却不料对方非但没有抛下她一人离往,反而义无反顾的留下来与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又岂不令自己激动?
这时,少林寺中慧字辈的弟子慧空忍不住远远道:“花檀越你为了这个……邪魔歪教中的女子竟连生命也不要了,你就不怕因她而声败名裂,被天下人所嘲笑么,还是你……认真已被她的美色所……”
说道此间,终因自己是出家人,这一句‘你认真已被她的美色所困惑了么’无论如何却也是说不出口,实在少林寺众僧自见花盗铃一心只掩护对方,都道只怕这年纪尚轻的花檀越多半是被毒娘子的容貌给困惑住了,却只因自己乃是出家之人,故此一时不便说出口而已。
谁知花盗铃闻声却忽不由身子大大一震,面上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反而竟有着说不出的哀凉,他缓声道:“小师父你放心,我是决计不会被她的美色……给困惑的,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又岂会被她的容貌给迷住呢,纵就是天下间的尽世容颜与那相貌丑陋之人统统站在我眼前,对我来说却也没有任何的差别,所以你大可放心好了,我……是万万不会被她的美色给困惑住的。”
慧空这才忽然想起对方本就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又岂会瞧清毒娘子的容貌呢,自己方才这么一说分明有当着盲人之面说瞎子一般,心下不由懊悔万分,嚅声道:“这……这……”想他本就非什么尖酸苛刻之人,这会儿心中自是悔恨之极。
花盗铃微笑柔声说道:“小师父,你的心肠很好,实在你是生怕我一时糊涂,会上了别人确当,落个声败名裂的下场,所以这才来提示我,是不是,唉,你放心好了,我非常明确我在做什么,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慧空见对方非但没有为自己的失言而责备自己,反而感谢自己,当下不禁羞愧万分,但同时对对方却也生出几分好感来,江投璎在林中见花盗铃能有这样一颗宽容的心,不由也替对方暗暗欢乐起来。
唐叶儿却忽幽幽说道:“花公子,想我毒娘子一向申明散乱,恶名远昭,凡所谓的名门正直正派人物一向避而远之,惟恐招致上身,你却为何要冒此危险来救我呢,难道你就……认真不怕被我累及,以至连累到全部落花山庄吗?”
花盗铃叹道:“唐姑娘,本日里连我也说不明确到底为什么要救你,只盼你以后能痛改前非,再也不要乱杀人了,好不好?”
唐叶儿半晌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方道:“好,很好,花公子你走吧!”此言一出,众人均不由一惊。
花盗铃不解道:“你这是为了什么呢?”此刻就连江投璎却也不禁大为意外,猜不透唐叶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唐叶儿面上有丝苦涩,背过身子,声音有丝冷淡道:“你还是走吧,我忽然之间却忽又不想让你搭救了,你走吧——”
道完,目中忽升起一层雾气,看向远方。
花盗铃沉默了片刻,柔声道:“你是不是怕我斗不过他们,反而会因此丢了生命,所以这才叫我离开,是不是?”唐叶儿蓦然静住,半晌,忽僵硬笑道:“花公子可真会说笑,想我毒娘子又几曾何时关心过别人的生命,众人皆知我毒娘子最是贪生怕逝世,又岂会平白无故放弃这么个好机会呢,只怕是你想多了,我也只是由于……由于……”
她一连道了几个由于,却也未找出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为何又要让他离往,支吾了半天,忽垂下头,大大叹息一声,不再反驳道:“不错,我的确是怕你斗不过他们,想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又岂是一般人便就能闯过往的,更何况你的眼睛本就不便,你是……打不过他们的,花公子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看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莫要再为一个漠不相干的人呈一时之勇了,更何况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往,只怕对你的申明会有所不好,将来又不知要建立多少仇人,实在是不值得,你还是走吧!”
道完,忽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向任何人,显是已把自己视为少林寺的囊中之物,不再作任何的反抗,花盗铃轻声道:“唐姑娘,想我花盗铃的武功或许不济,但却也非贪生怕逝世之徒,更非是怕了众人闲话之人,你若是执意要我走,难道也太小视了我……”
唐叶儿声音忽冰冷道:“你若是不走,难道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难道宁要做一个傻瓜却也要留下来么,你……你……”她忽面上有丝酡红,微嗔道:“你难道还要我下逐客令不成?”
花盗铃道:“君子不食言于人前,我既已答应了你的事,,自是不会再反悔,唐姑娘我是决计不会离开这里的,纵是离开却也是我与你一起离开才是,否则的话,我宁可陪你一同前往少林寺……”
话音甫毕,唐叶儿忽然抬开端来,哀喜交集道:“你说什么,你——你——”未说完,忽然又垂下头往,本来她方才想到的竟是,倘若自己被少林寺给关上个十年二十年,难道你竟也要陪上自己十年二十年么,想到此心下不由乱成一团,哪里还敢再往下想下往。
耳中却只听得花盗铃开口说道:“大师,就恕晚辈无礼了,就请众位师兄摆十八罗汉阵吧!”元心一垂双眼,道了声阿弥陀佛,忽睁开双目,看向树林后,缓缓叹道:“林外的朋友既然已来了多时,却又为何不肯现身一见呢?”
江投璎心下一惊,知是自己的行踪已被对方察觉,当下干脆也不再潜躲,与李苏苏走了出来,上前向元心施礼道:“拜见大师,晚辈江投璎有惊扰大师之处,还看大师莫怪。”元心一见江投璎,当不由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本来是江檀越。”
江投璎面向花盗铃微笑道:“花师弟你可别来无恙?”花盗铃听出是江投璎的声音,面上不也一喜道:“本来竟是江师兄,你怎会也到了这里?”江投璎微笑道:“我听说花师弟有心要闯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想我又岂可不过来凑凑热烈,素闻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威力无穷,阵法高深严谨,历来能闯过关的更是寥寥无几,我早已心慕已久,又岂可只让你一人独闯这罗汉阵呢?”
言下之意,竟似有与对方一同闯关之意,花盗铃心存感谢,知对方是生怕自己身单力薄,故此这才要与自己一同闯关,少林寺众僧一听江投璎竟要与花盗铃一同闯罗汉阵,均不禁吃了一惊。
元心叹息一声说道:“阿弥陀佛,两位檀越果然是友谊深厚,只不过我这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本是为救人所创,并非用来对付你们二人的,实在我少林寺欲把这位……唐檀越带回少林,无非也是想助她苦海回头,重新做人罢了,两位檀越若是如此固执执意非要闯关,岂不是反让老纳为难了……”
江投璎花盗铃顿时不觉面上一红,心下生愧,齐道:“大师,晚辈实在是不该如此胡闹,还看大师千万勿怪!”元心叹道:“不过江湖之中讲究的是个信字,花檀越既然已答允的别人的事,自不好再反悔,是不是?”
花盗铃愧道:“大师所言正是晚辈心中所想的……,我……”元心缓缓道:“我少林寺纵然带回这位唐檀越,也不过是欲令其有所悔过改过自新,如今既有两位檀越为她作保,往不往少林寺也已是没有任何差别的了,这件事便就从此作罢吧!”道完,又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
唐叶儿却是不由喜出看外,花盗铃顿时又是羞愧又是恭敬道:“晚辈实在是无礼之极,大师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元心面上淡淡苦笑并不做声,率众僧便欲告辞,临行之际忽又凝视了唐叶儿一眼,又看了看花盗铃,目中闪过许略忧之色,但终只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待少林寺众僧走后,苏苏这才走近江投璎花盗铃身侧,离唐叶儿却是远远的,花盗铃面向她却忽不由变了色彩,失声道:“你不是花儿?”本来他先前听得随江投璎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的柔柔脚步声,只道是自己的妹子花非花,谁知待一走近,才知居然不是自己妹子。
随即又不由摇头苦笑道:“不错,我早该想到又岂会是花儿呢,以她的性子又怎会耐到这时才上前来呢?”道完,神情中带有一丝淡淡的扫兴。
唐叶儿却忽冷冷一笑道:“苏苏你好得很呀,我知道你的本事一向都大着呢,怎么如今又换了位主人,改随着江相公了?”苏苏面色一白,不敢答话,只静静地往江投璎身后又退了退。
花盗铃问道:“江师兄,我家妹子难道没有和你在一起么,我本认为她……”说到此间神情忽又一变道:“难道她竟还在那殿中尚未出来么,那她难道——”声音忽蓦的止住,一时额头上竟惊出一头冷汗。
唐叶儿柔声道:“想令妹生性生动机灵,似那等大火自不会再停留在里面,只怕多半早已便就离开了那里也说不定。”江投璎轻咳了一下道:“令妹是与我一起离开那殿中的,她早已就脱离了危险,你只管放心就是。”
花盗铃轻吐出一口吻,微微皱眉道:“她既已和你一起离开的那里,那我这就放心了,只是她却也太胡闹了,怎得又不见了身影呢?”
江投璎苦笑道:“令妹的性格想必你也知道,她若是想一个人溜走的话,只怕还没有人能拦得住她。”
花盗铃失笑道:“不错,花儿一向便是如此胡作非为任性惯了,谁的话也不肯听,只怕除了对二哥还稍微有些顾忌些,别人只怕便统统不买账了。”
唐叶儿一双眼珠子忽往返盯着江投璎与李苏苏二人面上,片刻,眼珠便已落在李苏苏一人身上,淡哼道:“只不知花姑娘却又是为了什么原因离开你们的?”她凭着女人的直觉,心思比花盗铃要细腻敏锐的多了,想那花非花在大会之上看住江投璎的神情,便也瞧得出这小妮子的心思来,这会儿见江投璎身旁竟多了个如此娇俏动人的丫头,不被气跑掉才怪呢。
当下嘿笑一声道:“花公子,我看你还是莫要再问你家妹子的好,但凡见过江相公身边这丫头的这张脸的,只怕便已知道你家妹子为何要离开了,只怕换作是我的话,我说不定也多半不肯留下。”
花盗铃听完这话,一时反倒不好再开口询问,只叹道:“江师兄,家妹一时顽劣娇宠,只怕倒让你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