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夏天秋天,这三季,有忙不完的农活等着坡干场净,麦苗出齐,天气渐渐入了冬。牛马卸套,骡驴除轭,锄镰上墙;和上紧的发条,一样不停歇地转动着的勤劳的人们,突然一下住了下来,浑身象散了架似的,反而有些许的不适应。以前,每天早起劳作,有干不完的农活赶着,还觉不出累来。一个是想给家里添点进项,一个是尽快找点儿事情做,好让自己干惯了活的手脚,活动起来。于是,做买卖的,赶闲集的,说媒拉亲的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村庄集镇以外的田野,庄家收割了,大树小杈上的叶子,也都落光了。
黄融融的麦苗,也还没有将土地盖严,地脊纤陌,纵横八叉的,一眼望不到边。
原先,掩映在树丛和庄稼里面的村庄,也在道路的两旁远近的罗列着。
村庄和集镇的形成,探究起来,几乎和中国的历史,一样的长久。
村庄的大小,人口来龙去脉,地理位置,在新旧的县志或是地方志上,大多都能查得到。
村镇的兴衰,几乎都和改朝换代,大小战乱,疾病天灾等密切相关的。
鲁北一带大小村庄人口的分布溯源,大多是明朝初年的几次大移民的后裔。
而且,又大多和山西洪洞县老槐树有关系。
不但地方志有记载,且各村宗族家谱上,也都有详细记叙。
赵店乡的建立和兴衰,依湖而设,靠河傍路而建,自然随着湖、河、路的兴衰而起落。
建国前后,这儿是连通东西路陆,南北黄河水运的枢纽,人员稠密,交通繁忙,是极其兴旺发达的。
之后,张北路建了黄河大桥,南北路陆改道,只有一条省道过境,车马的很少停留。
所以,小镇的繁忙不再,可也不是很稀落。
大小七八个村子拱卫着,是这个,下辖三五十个村庄小镇的经济文化的中心。
除了雨雪天,一年到头,每隔五天的集日,是方圆几十里的做买卖的人,都要赶得。
今天,镇集上的人们,也是拥来挤去,挨肩摩踵的。
王大力和王小力,还有红燕,还在老地方的十字街口的东墙跟下,守着扯起的绳索上,挂着的各色冬季服装在卖着。
正宗的品牌的服装,在乡下的集镇上,很少看到。
杂牌和质量较差的小作坊生产的衣服,可以说满集都是。
其中有不少的衣服,买家去后,开线裂缝掉扣子,是常事。
再一集去,给换回也不咋样,大多还需二次加工缝制。
精挑细选,也能买到几件好衣裳!
随着生活水平提高,人们的需求和眼光,也越来越高。
优胜劣汰,这几年,农村大集上服装的质量和档次,也是在不断提高。
芦芦照例去镇医院,到中药柜台,给爷爷抓了几副中药。之后,推着车子,由东向西,在人群中穿行着。
“哥,这卖衣服的营生,现在是越来越不好干!已经开集多时,才卖出几件不值钱的衣服!我看,还是回家做咱们家的豆腐去吧!”王小力有些抱怨地说。
“依我看哪,是你们两个还没有摸上,服装的大致流行趋势,没有提来农村姑娘小伙们喜欢的衣服!你们看,对面衣服摊子上的生意,不是挺红火的吗!”红燕指着对面多人围着的衣服摊子说。
“那人想不干了,在减价处理!咱乡下人,见不得处理物品的!”王小力说。
“哎,要是都减价,处理完了,卖衣服的少了,你们的衣服,就好卖啦!”红燕说着,看到了人群中推着车子的芦芦,就扬起手来喊道。“芦芦姐――,这儿!”
王大力和王小力,听到红燕的喊声,也循声望去。
“芦芦姐姐,你赶集来啦!”红燕过来,帮着芦芦打靠着自行车。
芦冲着王小力和红燕笑了笑,把目光落在了王大力的脸上。
“又给爷爷抓药去了。”王大力看到芦芦车子把上的提包里,又照例盛了几副草纸包好的中草药。
芦芦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集中心的大街上,正有一家结婚的车队,在嚣闹喧天的锣鼓声中,从人群中,缓慢地驶了过来。约定俗成,娶亲的路线和时辰,是不能更改的。要不,结婚的车队,会绕路,或是躲过集上人正多的时候。
集上做买做卖的人们,纷纷好奇的看着结婚的车队。指划议论着后面的平头卡车上,拉着的漂亮时兴的嫁妆。有真皮的黄色的单人多人沙发,有彩色的电视机和油光锃亮的聚酯家具;还有是一垛垛一两辈子,也铺盖不完的花花绿绿的被子。当然,更让人瞩目的是,车内的披红挂彩的新郎和新娘子。车是桑塔纳牌的小轿车,车头贴了红双喜字。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大集上,有多少个大人孩子,就有多少个大人孩子,都认识的苟家庄的苟二呆,在镇集上常常现身出丑。今天也不例外,在迎亲的车队后面,直愣愣地跟着;并且,手脚不停地无序而固执地舞弄着。看到人群中,有个中年人将半截烟卷儿,扔在人空子里,还冒着烟儿。忙抢过去,弯下腰麻利地拾了起来,塞到自己的嘴上含着,美滋滋地嘬吸了几口,叼在嘴上,就又朝前急切地追了去。
一对新人坐着的小轿车,行至王大力他们面前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一身暗青色西服革履的新郎官,打开车门,下了车。
伸手将车内一身红段子裤袄的新娘,从车上扶了下来;并伸手帮着新娘,将戴在眼上的墨镜,摘了下来。
二人并排站在小车前,有人给他们拍了几张留念的照片,另外有人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后,又双双上车,往北去了。
这是时下鲁北乡下,典型的婚礼的穿着形式。
可以说,是土洋结合及现代与古典型的穿着方式。
男的是一派和城市及国外结婚时的青年,一样的装束。
而新娘则没有穿上流行的婚纱,拖地多褶纯白或是纯红色的,以求和新郎的西服相陪衬,而是穿着母亲及上辈们通行下来的红色的裤袄。
有的,或是在别样颜色的裤袄的外面,再套上一身红色的上衣和裤子。
人们在追赶新潮和时髦的同时,总是对过去的传统上认为好的东西,不忍放弃和留恋!就像人们行走的步伐,一步在前,一脚踏后。
站在王大力身后的芦芦,羡慕地看着前面过去的迎亲车队,将里面的一对新人,幻想成了她和王大力。她的思绪,也仿佛追随着那娶亲的车队,走远了。
车队行至王大力的家门前,停了下来。西装的王大力,将一身红衣新娘妆的她,从车上扶了下来。她幸福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卡车上的漂亮的嫁妆。头顶上,即刻响起了长长的喜鞭。喜鞭炸响的纷乱的纸屑,在他们两个人的头顶上,飘散着飞舞着。前面的王小力,给他们照了几张合影后,在挤上来的村人们的簇拥下,向新房里走了去。
镇集上,王小力和红燕,跟着结婚的车队,向前看去了。
王大力回头看到,芦芦一脸的羡慕之色,看着往北而去的结婚的车队。伸手一把抓住了芦芦的手,动情地说:“芦芦,有一天,我也会让你拥有这一切的!”
芦芦让迎亲的车队,带走了的思绪,让王大力的一句话,扯回到了现实之中来,满脸绯红而羞涩地抽回了手:“去你的!”
这时,斜直着哇哇呀呀怪叫着的苟二呆,和一阵风一样,走到王大力和芦芦的面前,站了下来。冲着王大力和芦芦嘿嘿地傻笑着,不知道转过去绕过去,而却非要从王大力和芦芦中间,过去不可。王大力举起拳头,在苟二呆的面前,有力地晃了晃说:“二呆,我看你改一下名,叫直狗算啦!老斜直着走,不管前面是井还是墙!看看你的方向偏了,要是再往前走,就撞到墙上啦!”
如果,按照因果报应的说法,经书上也说,恶人和鬼刹的身上,也有佛性,招惹了,也会招致不好的报应!王大力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面对苟二呆无意间开的玩笑和戏谑,会招致苟二呆日后的羞辱。苟二呆没有得逞,也还是因为,王大力在羞辱苟二呆的同时,也还出于善意地提醒他再往前走,就撞到墙上了!
王大力让芦芦拽着,还是给苟二呆让开了。
苟二呆真就朝着对面的墙,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