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夫人身边的大嬷嬷被罚三十大板的消息，随着夫人与老夫人共同掌府的消息一同传遍全府，一时间阖府哗然，人人自危，为冬日里白雪积淀下的平静增添了一股躁动不安的暗流。
“小姐，你是没瞧见胡嬷嬷呼天抢地的狼狈相，一路被抬进了融园，闹得全府的人都知道夫人失宠了。”妙丹幸灾乐祸道。
“胡嬷嬷年纪大了，受不住三十大板也正常。”顾佑之继续没剪完的窗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胡嬷嬷等人聊着天。
妙丹道：“实在是太解气了，平日里胡嬷嬷惯用鼻孔看人，我们清月居的人可没少在她手上吃亏，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是她们尝尝挨打的滋味了。”
“这就得意了，不出三天，保准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你！”顾佑之看了妙丹一眼，将剪得惟妙惟肖的喜鹊登梅图放到一边。
按照简夫人的性子，受了此等屈辱，绝不会善罢甘休，顾寄松是压不住的。
果然，第二天，府里就有下人私下里嚼嘴皮子，说二小姐要嫁进王府做王妃云云。到了第三天，谣言已经初具雏形，至少两三个版本在府里流传。
其一，二小姐私下与简公子有私，却在好事将近之际移情某王爷，简夫人提亲落空！
其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简公子痴恋侯府嫡女，侯府嫡女却心系位高权重的某王爷。
其三，二小姐明里和简公子明修栈道，私底下却与某王爷暗渡陈仓，待东窗事发之际，攀附权贵，弃简公子于不顾！
……
这两天，丫鬟们每出去一趟，都会带一段花前月下的精彩故事回来，不管故事情节如何不同，主角却雷打不动永远是顾二小姐、简公子和某王爷。
“听说这只是最简单的版本，至于外面早已传了不下百十种，听二门采买的小春子说，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还编了故事，讲给来往客人听，二小姐这次可是出名，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迎丹道。
“她那叫咎由自取，让她们成天一肚子坏心眼儿，就想着怎么算计咱们小姐！这下好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兰嬷嬷忿忿道，她到底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听闻顾菱蕊的名声被传得这样不堪，偶尔也会于心不忍，可一想到那对母女竟敢在小姐的亲事上动手脚，就气不打一处来，巴不得那流言传得越难听越好，也好叫那对母女长长记性，可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起的！
正说着，瑞敏推门进来，上前围坐在暖炉前烤火，鼻尖冻的红红的。
“你们不知道，羽菱阁可热闹了，二小姐在里面劈里啪啦地砸东西，弄出好大声响，不少丫鬟都围在羽菱阁门口看热闹，刚刚孙氏那女人来了，才将众人遣散。”
妙丹听闲话不怕事大，笑说：“八成是听到那些个流言了。”
兰嬷嬷道：“还算那简夫人有点良心，对人不对事，否则连累了我们小姐，可是天大的哑巴亏！”
“按说我们小姐也是受害者，糊里糊涂的就被夫人给算计进去了，那简夫人若是有点良心，就不该拉我们小姐下水！”妙丹理所当然道。
“妹妹与我同是侯府小姐，她坏了名声，我亦好不到哪里去。”顾佑之白了几人一眼，又道：“她闹出这么大动静，定会惊动祖母，此事怕是不能善罢甘休了，我们没事也少去祖母面前碍眼，对外，就说我受了风寒，病了！”
兰嬷嬷几人交换了几个眼神，会意一笑，她们清月居是要置身事外了。
羽菱阁
“蕊儿，你这是做什么？”孙氏看着满地的碎渣，闪过一丝心疼，顾菱蕊是她的宝贝女儿，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房里的摆设均是价值连城，如今看着这么多好端端的宝贝成了碎片，心里氤氲着一丝怒火。
这蕊儿也太不懂事了，生气归生气，砸什么东西倒是，这其中有两样还是从崔影柔的嫁妆里拿出来的。
“娘，你快去阻止那些流言，别再让他们传了！”顾菱蕊声嘶力竭道，被禁足也就算了，如今又冒出这么多难听的流言，她在这里干着急也没办法。
万一流言传入王爷耳朵里怎么办？王爷会如何想她？不行，她必须要与王爷见一面，将误会都解释清楚，不是这样的，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这样！她根本就不认识简高邈，何来郎情妾意一说，有人要害她，一定是有人不想她做上王妃之位，所以故意害她的！
“娘，你去和老夫人说，放我出府，一次，就一次，我去见王爷一面，不然王爷会误会我的！”顾菱蕊苦苦哀求。
孙氏见女儿这样，也没心思去心疼什么宝贝，一把将顾菱蕊抱进怀里安慰：“你别担心，娘会想办法，娘会想办法帮你澄清此事！”
不只是顾菱蕊担心，她也很担心，眼看着女儿被传得这么不堪，别说是王妃，就连普通的官宦世家都不会要这样的女子！别说是尚书府，就算是嫁给一个七品芝麻官，也觉得低人一等。原本以为侯爷在前朝走动，会与尚书府言和，结果不等第二日上朝，就有零星流言传出，不出两日，就如瘟疫般在京城蔓延开来，挡都挡不住！
这两日，老夫人处处不给自己好脸色，娘家父兄也屡屡逼问自己是怎么回事，显然连他们也受了牵连，她两头着急，不觉已有些力不从心。
“不，我今日一定要出去，现在就要！”一想到王爷可能因为流言对自己产生的厌弃之情，她就吓得要死，眼看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摆在眼前，就差临门一脚，她就能摘得王妃桂冠，为什么会偏偏冒出这样的事！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老夫人断不会让你现在出门的！”
孙氏急得不行，老夫人话里话外，已经有将蕊儿嫁进尚书府的意思了。她的燃眉之急，是让老夫人打消这一想法。
尚书府上门求亲，她尚且都觉得优越不足，要是她们自己上赶着嫁过去，蕊儿非受死气不可！
“我偏要出去，谁也不能拦我！”顾菱蕊大吼道，要她在流言满天飞的时候两天足不出户已是极限，今天无论如何她也要出去见王爷！
“我要去向王爷解释清楚，这是一个阴谋，都是那个简夫人，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得不到就毁掉！”
“对了，还有顾佑之那个小贱人，她一定也有参与，她们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哼，等着吧，等我嫁给王爷，当上王妃后，定要将她们碎尸万段！”
“娘，你让我出去，我要去见王爷，我不会让癞蛤蟆和小贱人得逞的！”
顾菱蕊几乎是疯狂叫喊，声音透过紧闭的门窗传出去了好远，门口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均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完了完了，二小姐疯了，不仅口口声声说什么当王妃，连大小姐也敢叫骂，完全是一个疯子的做派，难道二小姐身上的脏东西还未去除干净不成？
孙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暂时劝住了顾菱蕊，如此又平静了两日，这所谓的平静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平静，是侯府此时必须要努力维持出来的状态，外面越乱，府里越不能自乱阵脚，叫外人看笑话。
不过，顾菱蕊在自己院子里砸东西，辱骂长姐的话被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恰逢此时，大小姐又传出生病之事，几相一关联，所有箭头都指向了二小姐：大小姐这是被二小姐给活活气病的啊！
一时间，不管是府里的主子还是下人，对顾菱蕊都生出一丝谴责，就连顾寄松，也在国公府几次来人后，对顾菱蕊红了眼。
尤其是府里的下人，虽然她们中大多是孙氏的人，可是因为流言关系，她们上街也常常会受到冷嘲热讽。往常引以为傲的贴着伯阳侯府标志的下人服饰，出门也不敢穿在身上，更有甚者，还被人丢了烂菜叶骂有伤风化。
她们何其无辜，全是因为二小姐！
孙氏这边急得团团转，年底最是忙的时候，也最是赚钱的时候，侯府名下的店铺庄子均赶来清算汇总，所赚银两八成上交府里，剩下的两成都进了主子的腰包，往年孙氏这个时候最是欢喜，今年出了这么大事，她也没心思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将女儿王妃之位保住了才是正道，于是索性将一干事宜全交给老夫人打理，专心解决眼下困境。
顾老夫人这个年纪正是颐养天年的好时候，囫囵接了这么多事，不出两日，身子便有些吃不消。
“难得你生着病还过来帮我，孙氏这个正夫人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再任由那对母女这么闹下去，侯府非毁在她们手里不可，我看，干脆让贤算了！”一日，顾老夫人对着顾佑之气愤道。
顾佑之笑笑，放下账本：“祖母息怒。”
“息怒？你看看这些，我还怎么息怒，堂堂侯府的正牌夫人，这些东西还由我一个老婆子操劳，侯府可留不起这样的媳妇！”顾老夫人愤愤道，话里话外已有了休妻的意思。
顾佑之看着面前成堆的账本，嘴角弯起一丝冷笑，如今孙氏母女臭名昭著，正是休妻的好时机，但她的目的不是休，是降，贬妻为妾，没有什么能让敌人失去处心积虑得到的一切更让人畅快解气！
更何况她还指望利用孙氏母女做突破口，顺藤摸瓜，将孙氏一族连根拔起，才不会放虎归山，将她们放到自己鞭长莫及的地方。
“母亲身为侯府主母，怎么说也为侯府尽心尽力多年，平日里也算本分，祖母万不可因为母亲一时的失误便否认了她多年的功劳，传出去了，叫外人诟病咱们侯府落井下石，不近人情。”
“哼！尽心尽力？”顾老夫人冷笑一声，“她哪里是为了侯府尽心尽力，她分明是为了自己如何坐稳侯府正夫人、儿女取你和慎儿代之的私心尽心尽力。”
“祖母息怒，母亲在外的名声颇受好评，即便出了蕊儿不雅的传闻，在外人眼里，也是苦情角色居多，若是此时对母亲下手，必会惹来非议，侯府无论如何都要为母亲留一片天地。”至于是妻是妾，那便由不得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