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旒城并不算的繁华,街头贩寥寥,偶有叫卖声都像压在喉咙里叫唤。北国的天下不是最富庶的天下,也绝不至于潦倒至此。她跟在他身边,虽心里有疑惑却也不问,天下富庶与否,她并不关心。
“夫人,买块帕子罢。”临她最近一个贩凑过来,讨好地朝她摊开帕子。
静好微微一愣,便伸手过去拿。料子却不是好的,摸起来略有丝粗糙,可上头的绣品却是极好的。她摸了摸,问:“有荷花图样的吗?”
贩笑容满面,手脚麻利地从一沓帕子里翻出一条荷花绣样的,双手递到她面前,:“夫人,您看看,都是上乘的东西。”
她不吭声,手指在荷花上摩挲片刻,才抬眸道:“我要这块了。”罢转眸看一眼身侧的男子,他并不反对,只微笑着看她。
阿照嘴角一扯,递了一块碎银子。
贩赶忙接过揣在怀里,笑嘻嘻地:“夫人眼力极好,这都是拙荆新绣的帕子。”罢又埋头整理起帕子来,被他翻得凌乱的帕子顷刻便又整整齐齐地叠好搁在一旁了。
梁骞牵她手,暖声道:“走罢,我领你去瞧荷花。”
静好不语,她紧紧地拽着手心里的帕子,银牙紧咬起来。原以为时光能把伤都治好,没想到时光却把伤口撕得更大更深了。
道迂回百转,林荫葱翠茂密,他领着她穿过一条巷子,停在一处门前。她抬头看一眼,竟是旧时的沧王府。听那夜元帝与沧王闹翻了,沧王欲造反□□,元帝却先发制人一举拿下了沧王及其部下。造反的沧王爷被拘押在天牢,明华夫人也跟着一同去了,如今元帝已死,这二人却不知是如何下场了。
门并不上锁,阿照轻轻一推便开了一条缝。
三人先后走进沧王府,府邸恢宏开阔,楼宇众多,又是一律的灰墙红瓦,令人咂舌。梁骞熟门熟路地领着她绕过楼宇,来到一处花园,园子连着池子。池子极大,一眼竟看不出头,只觉得漫天漫地的都是碧绿的荷叶。又是荷花疯长的时节,荷叶一片连着一片,荷花一朵挨着一朵,当真极美的景色。
静好在心中喟叹一声,转眸看向梁骞,他丝毫不觉惊讶,只静默地立在一旁,长身玉立的模样当真也是配得上玉树临风这样的词。他微微扭身看她,四目相对,她略有一丝尴尬,随即被她捞着拥进怀里,问:“看甚么?”
她红着脸,死不吭声。
他爽朗地笑起来,凤眸里映出她羞红脸的样子,他轻快地在她唇上一啄,道:“你不,我便猜不到麽。”
她又尴尬地垂下眸去。
“梁将军倒是好兴致,跑到我府上来打情骂俏,也不怕惊扰了主人。”
脆生生的女声却是从池子里传过来的,静好定睛去看,水面突然拨开一道水花,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像鱼儿一样地从水底下钻了出来。
明华夫人,宁璇。
她朝脸上抹了一把水,明媚地弯起眉梢,俏丽地趴在池边上。“喂,告你们私闯民宅哦。”
梁骞难得好面色,笑道:“夫人笑了,堂堂沧王府怎么能算得民宅,且不沧王府本已被封。”
宁璇面不改色,挑一下眉梢,:“这么来,我倒是要感谢梁将军的来访令沧王府蓬荜生辉?”
静好看她一眼,心道,明华夫人原是这样牙尖嘴利的一个人,先前倒是被她骗了。
宁璇又娇笑道:“话回来,我确实是要谢梁将军的,听元帝死了,大抵也是您的手笔罢。”她看一眼静好,勾唇道:“将军得偿所愿,难怪如此慷慨将我与王爷放了。”
静好听得面红耳赤。
梁骞却不介意,轻笑一声,:“姑娘家这样话可不讨人喜欢,沧王爷如今不过废人一个,我杀他又有何意,你既喜欢他,好好守着他便是。如今他可真真实实只属于你一人了。”
宁璇像被中了心事,不吭声。
“这沧王府你愿意住便一直住着。”他轻眯起眼眸,:“穆沧骏与我之间的恩怨已了,往后我不会再找他麻烦。”
宁璇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剜他一眼,:“来像是许了我极大的恩情,谁不知道如今整个北国都是你梁骞的了。”
梁骞仍云淡风轻,只微微扫过她,看她骄傲得像只孔雀,不由得失笑。“夫人既不满意,我便再送你个人情。”
“......”
宁璇又扑通一下跳下水里去了,像鱼儿一样畅快地潜入水底,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静好惊疑,“她下水做甚么?”
梁骞环住她的肩,暖声:“沧王为人桀骜,结下的仇怨不在少数,堂而皇之地住在沧王府里总不好,幸而这池子底下有条密道,躲几天却是可以的。”
“不是沧王爷被关在天牢了麽。”
“那是先前了。”
静好不吭声,她听到他沧王爷已经是个废人,元帝下手必不会太轻,可能也同其他皇子一样被做了人彘。总有一些人,不安于命,到头来白白送了性命。她轻叹一声,垂眸问:“你......要怎么处置我?”
他但笑不语,只紧搂住她的腰身。
阿照这才疾步走过来,躬身道:“爷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不好在外逗留太久。姑爷派来的人在外头候着,您还是回去罢。”
梁骞眉头微皱,却没甚么,只领着静好出了沧王府。
一支轻骑军候在沧王府外,见了他,齐刷刷地矮身,领头那人:“我等受武大人之令前来保护圣君。”
静好转眸看他,他只轻翘起唇角,淡淡地:“起来罢,朕这就回宫。”
原来“朕”这个字并非只有穆奕晟能,自他口中出也一样具有威力。她失神地想着,直至被他带着上了轿子。轿子不大,两个人便觉得拥挤,她试图从他身边挪出一些,却被他牢牢地抓住了。她似乎不高兴,微蹙着眉,他轻笑道:“静好,我自是要留你在身边的,你不知道,你在穆奕晟身边那些日子,我险要发疯了。”
她稍稍扭过脸,不期然又与他四目相对,她心口砰砰砰直跳,像有只鹿要跑出来了一样。他竟然这样的话,她羞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才好。却又听他温声道:“江山为媒,我定会娶你的。”
这话语里的甜腻直到她回了镜花阁仍挥之不去,她心情大好,跟怀玉笑了一会儿。怀玉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也管不了仍沉浸在矛盾中的怀珠了,她笑嘻嘻地凑到静好面前,问:“将军有没有要封姑娘为妃哪?”
静好面上一红,却作势要打她,嗔道:“你这嘴儿最会乱话了。”
怀玉笑嘻嘻地退开两步,:“姑娘的心思可不止怀玉一人知道,姑娘怎的只责怪怀玉一人。”
静好不理她,问:“常宁呢?”
怀玉答:“不晓得,老早就出去了。”
静好纳闷,从没听他提过有甚么亲友,宫里头也不缺他吃不缺他穿,他出去能做甚么。正奇怪着,常宁就回来了,他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唇角一弯,:“姑娘,您猜我去做甚么了?”
“......”
“我去了疏王爷那儿。”
疏王爷?是谁?静好愣了片刻才恍然那不就是梁疏嘛,她勾勾唇,懒懒地问:“干甚么呢?”
“我派去阮家的人来报,阮家二姐失踪了,我寻思着二姐可能去找大姐,遂到疏王爷那儿问问。”他瞄她一眼,见她面色白了许多,又接着:“你猜大姐怎么?”
“嗯?”
“大姐,二姐被梁将军的人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