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请安却是逃不掉,寅时才过,怀珠便伺候着静好起床。一番梳洗打扮,到卯时才出了镜花阁。
皇后孟忻珺的懿禧宫处后宫正中央,镜花阁处东面,与正阳殿毗邻。依着静好的脚程,足足行了半刻钟才到懿禧宫。
怀珠心中惊叹,自以为镜花阁已属气势恢宏,岂不料这懿禧宫竟比镜花阁要足足大出两倍来,红墙金瓦,椽柱门楣无一不是精心雕琢,足见元帝之心意。
进了正殿,云和堂阮西宁、碧玉宫宋木槿与鱼冉坊虞红鸾已然在座,静好踟蹰片刻,沉下心来上前行礼问安。
孟忻珺微笑着询问了昨晚侍寝之事,静好双颊发热,只垂着眼眸把身体抱恙未能侍寝之事回了。孟忻珺安静听完,宽慰两句便赐了座。
元帝后妃不多,只皇后一人,贵人、美人与采女各二人。静好既承贵人之尊,便理当在皇后座下左手侧首位坐下,而右侧首位却是珍宓宫贺贵人的位置。
静好坐下,与阮西宁匆匆对视一眼便别开了眼。
恰这时,贺青燕与林菀之一同进了来。林菀之一眼瞥见静好,面色变了变,终是隐忍下了。贺青燕素来骄纵,在皇后面前也是肆无忌惮,大抵是圣宠荫郁,也没人敢甚么的。这回见了静好,面色不大好看,描得极精致的黛眉皱了皱,道:“这便是将将入宫的静贵人,倒真是美艳动人。”
静好起身行礼,温婉地回:“娘娘过誉,静好不过粗鄙之人,倒是娘娘美丽不可方物,实在令静好艳羡。”她生在南国,薛挽心自然无心教她讲奉承话,而长在梁府里除却与秦敏和相看两厌也着实不用奉承谁,左右有梁骞护着。是尔她这奉承人的话讲得自然不如那些官家出身的人。
人哪有不好奉承的,她这奉承话得虽然不讨巧,可贺青燕听着心里却舒坦了许多。她自个儿为人傲慢,却最见不得旁人傲慢,静好既然把姿态放低了,她自然也不予计较了。施施然地在右手边首位上坐下了。
贺贵人都不多了,林菀之自然也不敢出声,匆匆给皇后请了安就坐下了。
对于各宫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孟忻珺素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自生下大皇子之后便不理俗事,关起懿禧宫的大门专心伺候儿子了。可年轻女子爱斗爱闹,但凡圣君不反对,她也是绝不会反对的,毕竟之后后妃之间斗得欢了,大皇子才更安全。
新晋的后妃首次请安,皇后于祖制总是要赐些首饰什么的,孟忻珺自然不会吝啬,招呼贴身宫女取了一套金丝绞的头面来。
静好收下了,细细一瞧,其中一支金簪上雕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可谓栩栩如生。其他的首饰上也或多或少雕着一些吉利的图样,倒也精致。
皇后心情大好,留众人一同用了早膳才散了。
出了懿禧宫,阮西宁便急急地拉住静好,道:“好妹妹,你怎么又进来了,倒是枉费了我当初一番心意。”
静好苦笑连连,“宁姐姐的恩情,只好日后再报。”
阮西宁不吭声,大选当日她给静好服了些害人发热的药,硬是撑过了大选。她以为静好自此便远离后宫,却不料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哟,我还以为真不愿入宫呢,原不过是欲拒还迎的把戏。”林菀之拨开随行的婢女,凑到二人跟前。“这回倒是称心如意了,竟是直接封了贵人进来的,可比我们阮美人的品阶还要高呢。”
静好不怒反笑,“自然也比林采女的品阶要高上许多。”
林菀之脸一白,描画得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怒意,银牙紧咬,恶狠狠地瞪她一眼,道:“迟早也是要吃苦头的,现在容你得意几日又如何。”
怀珠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被静好制住,她眯眯眼,缓缓地:“日后的事儿咱们日后再,倒是林采女铁石心肠,薛家少爷可是思念如焚肝肠寸断了呢。”
林菀之面上血色全退,林薛两家世交,她与薛家少爷青梅竹马两无猜,入宫之前也曾互诉衷肠私定终身,可一朝被父亲送入宫中,再要相见却是遥遥无期。她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道:“梁静好,你莫要太过分了。”
静好只觉得畅快,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挽着阮西宁的手一同回了镜花阁。
阮西宁艳羡不已,扁着嘴儿道:“到底是偏心,我那云和堂与你这镜花阁一比,倒显寒碜了。”
静好闷闷地坐在椅上,满怀心事地:“既是这样好,不如你便搬来住罢。左右我一个人住着也寂寞。”
阮西宁咯咯笑起来,“才不要。你实话告诉我,你果真是见过薛家少爷了?”
静好眼眸儿微眯着,懒洋洋地道:“哪个有心思去见甚么薛家少爷,我不过是看不惯她骄纵,逗她玩罢了。”
阮西宁抿着唇嘻嘻地笑,“原来你也有这般捉弄人的时候。”
静好良久不语,只望着镜花阁的装饰发愣,“宁姐姐觉得宫里头如何?”
阮西宁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细细地想了想,懒洋洋地趴在桌案上。“倒也不比将军府差,只是......”只是元帝的神出鬼没喜怒无常却是教人无法安心。
静好眼儿一弯,瞧着她:“圣君昨儿夜里宿在云和堂了罢。”
阮西宁脸一红,垂着眼睫不敢抬头,只恨听不见才好,偏偏却都字正腔圆一字不落地落入她耳中。她低声应一句,心里却纳闷自己何时起过圣君昨夜宿在她云和堂了,莫不是雪莹漏了嘴,可她已然叮嘱过雪莹,断然是不会的。
那静好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静好也不看她,微低下眼眸把玩着自个儿的手指,略有些漫不经心。“宁姐姐,凡事留心一些,莫要被旁人欺了去。”
阮西宁心下骇然,聪慧如她岂能不懂静好这话里头的意思。她仔细思忖一番,倒确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若旁人有心加害,只怕她也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我懂了。”她微垂下眼眸,心中却仍是讶异不止,相识四载她竟不知静好如此聪慧过人。
静好也不管她,抿唇靠在软榻上。棠香尽了,留下的余香反倒更香甜了,连同整个镜花阁都显得氤氲起来。
“宁姐姐若不介怀,便时常过来坐坐。”她轻眯着眼眸,微白的脸颊上浮出一些红晕来,反显得美艳动人。
阮西宁心中一窒,早便过以她的姿色若能入得宫来定然是能得宠的,倒被她一语成谶了,随即笑:“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
静好螓首轻摇,哪里还能够嫌弃谁呢,她只盼能安安稳稳地呆在这宫里头,直到.......她又眯了眯眼,他会来接她罢。若是不来呢,她眸色略沉下来。
怀珠赶忙上前道:“姑娘也该吃药歇息了,阮主子还请见谅。”
阮西宁倒不生疑,当下便告辞回云和堂去了。
怀珠蹲下身来,声:“姑娘缘何脸色突变,阮家二姐可没甚么不中听的话呢。”
静好不吭声,心中的苦闷又哪能与旁人听。她正想着,前头王玉儿匆匆来报,:“太后差人来请静主子前去琼华殿。”
她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左右是逃不过这一劫,便着怀珠给帮着整理服饰。与怀珠话间,半笑着:“若是圣君陪在身侧,倒也不惧太后娘娘了。可惜......”
怀珠眼儿一弯,朝着外头努努嘴,“自有人听着呢。”果见临萍招呼了王玉儿到身边,附到她耳边了几句,王玉儿便匆匆往外赶。
静好心中一哂,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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