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不再像他第一次来应聘的时候那样陌生。里面的一切迥异于外面鲜艳的朝阳,流露着一种病态的昏暗∝黄色的真皮沙发,在雷佳的眼里早已不再显得金碧辉煌,而显现出一种历经岁月斑驳后的沧桑。
墙上挂着的钟表,自始至终都在有气无力地走动着,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戛然而止的感觉,它每响一声,都要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捏着一把汗静静地等待下一声响起′然只有一秒钟的时间跨度,却总造成岁月蹉跎中的心理折磨。
雷佳站在楼梯上,看着这一切熟悉的场景,皱了皱眉头。不知不觉,他在这里呆了已经半个多月之久,但是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年的光阴。
地下室里昏暗、慵懒的氛围,让雷佳感到深深的厌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的退却之心前所未有地强烈。
好不容易撑到早上九点钟,简单但却冗长的交接班过后,雷佳怀着沉重的心思,躺在了床上←没有像往郴样直接倒头就睡,而是点着了一根香烟,陷入了思绪的挣扎之中≡绕的烟雾和不时响起的叹息,是他内心纠结最真实和生动的写照。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忽然手机铃声响起,雷佳本来慵懒的眼神瞬间变得敏感而又警惕←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很不情愿地接了电话。
“喂,杨老师。”电话是他高中的班主任杨洪森打来的,他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一副标志着典型中国文人的金丝眼镜,看起来总给人一种严谨古板的感觉。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严厉苛刻的人,平日里和学生们走得很近,老师们都会喜欢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但他也很看重雷佳这种坐在后排只会调皮捣蛋的学生′说他们经秤课、上网、不服管教,但是杨洪森却并没有因此而对雷佳等人存在偏见□至有一次,他当着雷佳的面给另外一名老师说:这群孩子有时候比那些学习好的学生都有思想、肯干事※以雷佳明知道杨洪森打电话的目的,但还是接了电话。
“雷佳,你怎么回事?我听你爸说你还不准备上大学?”杨洪森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杨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雷佳语气有点滞涩,艰难地说道。
“那是什么样的?你给我说说。”杨洪森的语气也比之前缓和了一点。
雷佳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现在在外面挺好的,老板准备下个月让我升主管,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在大学毕业生的工作那么难找,恐怕我大学四年毕业后,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当上主管。”
雷佳之所以撒谎,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那套理论在杨洪森这里绝对会得到最有力的反驳←不像自己的父母一样,除了对脚下的土地和清贫的生活有足够的了解,对其它知之甚少。
“傻孩子,听老师的,回来上大学—是贪图现在这点小机会,你的人生是不可能有大出息的■人,目光还是要长远一点∠大学和不上大学根本不一样,不管怎么样,知识决定命运,这句话在哪里都是对的。”杨洪森听了雷佳的解释,语气变得更加柔和,认真而又亲切地说道。
“老师,我知道你说得都对着呢』个人的知识确实很重要,但是知识在什么时候都能获得,而机会一旦错过就没有了∫不敢确定,这样的机会多久才能出现一次。
老师你了解我,我这人不爱学习,我也不敢确定,大学四年时间,我会怎么度过。
可能会像你之前说的,在不断充实自己,但是也有可能像高中一样,自由散漫度过四年。
不过我在公司就不一样,我喜欢工作的环境,我在这里工作很努力∫不否认知识决定命运,但是我更坚信:有志者,事竟成。”
雷佳毫不掩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他第一次直接顶撞杨洪森。
说完这些后,雷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心跳得很快。电话那头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才继续响起杨洪森的声音。
“雷佳,要是你这么说,老师真的要说你了。
带了你三年的班主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了解吗?
你是比较有个性,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胡混,这确实让****了不少心。
但是说实话,我对你也并不操心,你心里有大抱负,具体我也说不清,你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不要急着否认,我从来不会轻易评价一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务正业,但是你比其他同学都有想法—是你愿意,把你的想法在还没有成熟的时候献给你的理想,老师是不会说什么的£轻人嘛,毕竟也是要闯一闯的。
但是老师想给你说,任何理想,都必须脚踏实地,都必须牢牢依附在坚实的自身基础上∷有理想是好事,但是在自身素质还不够的情况下,贸然去追求理想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理想越高,对自身的要求就应该越高。”
杨洪森说完,雷佳沉默了←心里满是后怕,一是杨洪森的这一席话,准确地戳中了他的软肋,二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看得这么透。“老师,那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雷佳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你的理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追求很高°父母生你养你,供你上学很辛苦,所以我消你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清楚,你的未来,就是你家庭的未来。老师只消你对自己的要求高一点∷活在世上,是要追求高一点,这点老师很欣赏你。但是任何追求,都必须扎根在坚实的土壤里,都必须先是对自身的提升和塑造,接下来才能谈及其它。”杨洪森说完,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了。
其实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他所说的话,让雷佳的心深陷在自责纠结的情绪中,一时难以自拔。此时的杨洪森,俨然像是一个医术高超的老中医,手里的银针准确无误地插在了患者的穴位之中。
“你再想想吧,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在一段沉默之后,杨洪森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从容不迫。
“嗯。”雷佳只是本能地应了一声,便挂掉了电话,他心乱如麻。
父母日益苍老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长年繁重的体力劳动占据了他们的生命☆刻的皱纹和斑驳的白发,让雷佳的眼睛湿润了起来☆洪森说得对,他对未来有很大的抱负,但他却不知道,这抱负来源,正是父母的艰辛和衰老,是生活的辛酸和贫穷。
雷佳无比强烈地准备投身社会,其中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动机,那就是他急切地想要接过父母肩上的涤,自己挑起来。
这样的动机,给了他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正义感←虽然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不正确的,是因为自己一时间的倔强,和难以抵挡社会的诱惑。但是不能否认,他急切地想要替父母挑起生活重担的意念。
这种意念,来自他对生活艰辛的体会,和对父母劳累的自责♀背后更多的,是他的责任感和担当↓是这样的责任感,也更让他坚定自己的决定。
和杨洪森挂掉电话不到十分钟,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雷佳一看,是母亲打过来的←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接了。
“妈,对不起,我心里有点乱,想好好安静一下♀两天你先别给我打电话,我再好好考虑考虑,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给母亲发了一条短信,他矛盾的心情才慢慢平息下来。很明显,现在的他所面临的是一个选择题,他正站在一条分岔路口上,进行着前进方向的抉择。
不管最后的答案是什么,它所关乎的必定是雷佳的整个人生,甚至还有他的家庭。关于这点,身为当事人的雷佳也是非橱白的,虽然这么多人在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拽回原本的人生轨迹,但是他依然坚信,自己的人生应该由自己选择!
一声叹息,毫无征兆地在房间内响起,雷佳狠狠吸了一口已经快要燃到尽头的烟,像是吐出了内心中积郁的所有烦躁,解脱般地吐出了一口青烟,之后才将烫着手的烟蒂扔到床下∶出压在褥子底下的日记本,雷佳咬了咬嘴唇,在上面写道:
“不管我的决定,在大家看来是否愚蠢。
不管我的做法,在旁人看来是否幼稚。
我只是坚信我自己,有适合自己走的路。
我只是坚信我的路,有异于别人的风景。
或许它坎坷、曲折、满是荆棘。
或许它平坦、通畅、阳光明媚。
这些,丝毫都不能影响,我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我不能再握着地图,却追随大众的洪流。
生为人子,我怎能将父母的白发忽视?
生为男儿,我怎能让内心的理想搁浅?
生在人世,我怎能将世间的繁华遗忘?
我想要的,就是为父母挡住时光的冲刷。
为理想找到栖居的殿堂。
仅此而已。”
合上日记本,雷佳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这种紧迫感来自于未来,来自于现实$上的念头再一次泛滥在脑盒,现在他急切地想要离开逸豪会所,离开这个地下室∷活在这个世界上,前进的步伐容不得耽搁,他要想办法朝前走!
对于成功,雷佳第一次产生了急切的渴求。
昨天有事,没有及时更新,这是补昨天那章,晚上八点前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