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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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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到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白衣、轻裘绶带,丰神俊美,天下无双,只是脸色淡然,如覆冰雪,如同白玉雕成,不似真人。此时,厅中烛火光辉,彤霞掩映,竟没能给他苍白无比的脸上添上半分色彩,染上一丝温度,更显得他超然脱俗,仿似从九天之上降落人间的神仙,尊贵无匹,不染红尘,遗世独立。

神仙,是了,众人皆想,唯有此词来形容他最为适当、妥当,不会将他冒犯。

少年驻足厅口,似是寻人,眼力在厅中各人脸上促擦过,尽不做无谓的停留。众人呆愣愣追随着“神仙”眼力,不敢出言打搅,一路飞奔,最后落在了另一个少年身上,不动了。

那少年身着蓝衫,眉清目秀、也是龙凤之姿,玉树临风之貌,此时,却脸色怔然、欣喜若狂,痴迷地看着,如堕进红尘迷障,沉沦陶醉,不能自拔。

众人心中一动,皆道:“啊,本来是寻他,杨过。”转而怀疑:“为何寻他?”转念释然:“杨过小小年纪工夫出神进化,是郭靖、黄蓉子弟,能得庄主亲身招待,当世英雄赞成,乃人间难得一见的英杰,能得‘神仙’垂青不足为奇。”心绪竟在转瞬间起起伏伏、时而困惑、时而开明。

龙见杨过怔在当场,一动不动,心道:“傻小子!好吧,你不来寻我,只好我往寻你”,施展古墓尽妙轻功,飘然飞起,超出了厅中结束对峙的朱子柳和霍都,长发飞扬、衣袍鼓荡,稳稳地落在了杨过眼前。

厅中千人见了龙飘逸尽伦、行云流水的轻功,无不骇然,就连一直老僧进定的金轮国师都睁开了眼睛。各人皆想:“他真是神仙,竟能拔地飞天,无须借力吗?”看向龙的眼力更不一样了,竟生出了些许惧意,更不敢轻易弄出声响,怕惹得‘神仙’动怒,乘风回往。

龙不在乎别人如何,微微抬头仰看,眼中只有杨过一个。龙见杨过脸皮抽动,眼圈泛红溢出泪来,无奈轻叹。

这一声叹息微若游丝,却引得杨过心如刀绞,布满悔意,再也克制不住,热泪喷涌,挥洒如雨。

龙抬起双手,捧着杨过的头脸,拇指压在杨过的眼底,轻轻擦拭,缓缓道:“过儿,好久不见啦,你好吗?”

杨过感到不真实,还痴傻着,听到龙问:“过儿,好久不见啦,你好吗?”只记得了“你好吗?”三个字,顺口道:“你好吗?”浑然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龙道:“我很好,你呢?你好吗?”

杨过愣愣然点头,哽咽道:“好,我好,我也好。”眼前忽然晃过当晚龙伏地呕血,看月垂泪的景象,忙道:“不,我不好,我不好。”杨过想到自己又看见了心心念念的龙就说“好”,想到那日龙哀凉样子,悔恨道:“不好”。于是众人就见杨过,糊里糊涂的,一会儿说“好”,一会儿道:“不好。”状若疯癫。

众人一旁看着,不免担心,怕杨过真的疯了。

郭靖更料想:“难道这位公子会邪法

、妖术,困惑了过儿吗?”就要上前将两人拉开。

龙固然容貌尽世,俊美得出奇,但在郭靖、黄蓉、朱子柳、金轮国师等高手眼中,他只不过是个皮囊倾城的武林高手罢了,断不会受到眼前虚幻色相诱惑。

黄蓉知道底细,懂得杨过的感受,搂住丈夫的胳膊。

郭靖看向妻子,眉头微皱,不解黄蓉为何拦他,他是要往救过儿啊,顾及妻子身怀有孕,不敢用力摆脱。

黄蓉摇摇头,张口不发声,仅以口型道:“再等等,别往,别往。”

郭靖素来信任妻子,见黄蓉如此,按捺心中着急,时刻关注着杨过的状态。黄蓉却时刻关注龙,眉头微蹙,想起了被自己用计砸断双脚的人。

龙是在这世上最懂得杨过的人,明确杨过性格如何。杨过本就是个狂人,是烈火一般的性格,癫狂才是正常的。

因此,龙不似郭靖等人忧虑,既不慌也不忙,等杨过发泄了一会儿后,才将自己冰冷的手掌盖在杨过的眼前,缓缓道:“过儿,我很好,不怪你,不怨你,你用不着自责”顿了顿,续道:“还是说你不信我说的话?”

杨过急道:“我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在这世上,我就信你一个人”刹那收了泪,慌慌张张将龙盖在眼前的手掌抓下,牢牢握在自己的双手里,低头凝视着龙,布满愧疚道:“龙哥哥,我是混账,我不该不该”,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该如何总是说不出口。

龙淡淡道:“过儿,你的意思我懂,过往的事情就算了,你我都忘了吧。”

杨过心里头反驳:“不,龙哥哥,你不懂。”可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又不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好道:“龙哥哥,我以后必定、必定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尽不让你气恼。”转而哀求道:“可你得答应我觉不能抛下我,我宁可你杀了我,也不要你抛下我。”说着,想起独自寻人的煎熬,漫漫永夜中的自责、悔恨,面对懵懂情绪的徘徊和胆怯,百感交集,再也忍不住,牢牢将龙搂在怀里,伏在龙肩头放声嚎啕。

杨过已然不管不顾,势要将连月来的苦楚、愁闷、愧疚,重新见到龙的欣喜、激动、感谢一并发泄出来,为所欲为哭闹,抒怀解愁。

龙纵容杨过已成习惯,不忍杨过委屈自己,连禁止的动机都没有,等候杨过自己镇定下来。

于是,千人云集,争取武林盟主的严正场合中,众人眼中的少年英杰和降世“神仙”牢牢相拥,旁若无人,头顶回旋着绵延不尽的哭声,气氛诡异。

不管是汉人还是蒙人,一个个我看看你,你看看我,难以懂得事情走向为何会发展至此,便是有人想禁止一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郭靖木讷,对所有情绪之事都不敏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一会儿看看龙和杨过,一会儿看看妻子,脑袋里一团浆糊,手足无措。

黄蓉是在场中,除了杨、龙二人

之外,知道底细最多的,因此十分苏醒,心道:“过儿如此放纵固然有失体统,但同时搅乱了武林盟主之争,或许从中有利可图”,因此置之不理。

眼下,黄蓉最在意的实在是龙。从杨过的反响看,龙应当就是他口中那个“最好的人”,由此推知,把杨过教导成这样的人就是龙。黄蓉见龙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杨过欢乐忧愁、又哭又笑,好奇心大起。同时,龙的样貌和一身行头像极了当年的欧阳克,这一点让黄蓉心中隐隐升起不安,脑中思索不断,也顾不得其他。

陈清和在龙涌现的一刹那就已经心驰迷醉,但是龙的眼里没他,只有杨过,只能沉默坐在椅子上,时不时抬头看看挡在自己眼前相拥难分的两人,黯然神伤:“自己如此褴褛不堪,狼狈不已,与杨过相比就是个乞丐,哪里配得上跟神仙呢!”陷进自卑之中。

大小武看到杨过抱着龙哭闹,心生不屑和鄙夷,连带的,对龙也没什么好感,仍忙着谄谀郭芙。

武修文道:“芙妹,你看杨过那小子,大庭广众,又哭又闹成什么体统,真是丢脸。”说完,却久久等不到郭芙回应。按道理讲,郭芙该随着自己一起说杨过的不是才对,怎么不出声呢?武修文正怀疑着,突感胳膊被撞了撞,一回头看到了自己不苟言笑哥哥武敦儒。

武敦儒指了指杨过怀中的龙,又指了指看着龙眼睛发直的郭芙,提示弟弟原由于何。

武修文见郭芙果然对着龙发花痴,心中登时生出不满:“好你个女子,我们哥俩儿天天巴结你,给你摘星星、摘月亮的,你碰见个好看的男子就挪不开眼睛,把我们置于何地?”不禁心生怒气,扭头看向一旁。

武敦儒拍了拍武修文的肩膀,附耳轻声道:“算了,咱们哥俩儿就算是重新投胎也投不成人家那样子,不用介意。我看人家也看不上芙妹。”

武修文撇撇嘴道:“那个叫什么龙的跟杨过关系匪浅,杨过又受师父爱好,没准儿哪一天就搭上线,到时候芙妹许配给了旁人,你可别不乐意。”

武敦儒想了想,叹口吻道:“三心二意的女子,不要也罢。”

武修文明确哥哥爱好郭芙,一直想跟自己争的,乍听他说这样决尽的话,大感意外,凑近武敦儒的旁边,轻声问:“哥,你说真的?”

武敦儒道:“给你,你要?”

武修文脱口就要说:“给我,我要。”可话到嘴边,口就软了,咬咬牙什么也没说,心道:“不够操心的,我才不要。”

武敦儒道:“修文,我决定了,从今以后不爱好芙妹了,只把她当成师妹看待。”说罢,又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出厅往。

武修文看着哥哥远往的背影,回头看看脸颊生晕的郭芙,眼睛一转,追着哥哥走了,心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是哥哥重要些。”

厅中众人见解不一,感观不同,但说到底,最为难的还是站在大厅中间的霍都和朱子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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