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蓉一怔,笑道:“好吧,你不想说,我不问了,过儿,我一直对你有偏见,真是错怪你了,我得跟你说一句‘对不住。’”
杨过心中一酸,也笑道:“您对我也不差,过往的事情就过往了,没有谁对不住谁。”
黄蓉听他这般讲,心里头顿生热和,趁机道:“我不如你郭伯伯,他是真心待你好,可是啊,他心眼儿太实,说好听点儿叫浑厚浑厚,往不好听了说就是笨拙,很多时候辞不达意,对你的关心表现不出来,你也别怪他,这几年来他对你甚是想念,时常念叨,既然来了,就多待些时日吧,也让他兴奋兴奋。”
杨过道:“郭伯母美意,小侄心领,不过,我前些日子犯浑,惹恼了我那对我最好的人,气得他远走,我得赶紧往寻,求他原谅,所以不能耽误了。”
杨过本想说“我前些日子犯浑,惹恼了我师父”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做的“恶事”,哪里是将龙当成了师父呢,于是改口,说成“对我最好的人。”下山之后,杨过一路追寻,时时思索,固然不甚明了,但心里头却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也不愿将龙当师父看待了。只是眼下寻人,求宽恕才是要紧事,其余的,不容杨过多想。
黄蓉听杨过言语闪耀,想必底细复杂,但为了丈夫心情,还是想将杨过多留几日,问道:“你知道往哪里找吗?”
杨过摇头。
黄蓉道:“不如这样,等好汉大会之后,我派丐帮的弟子帮你探听,这样岂不是会轻易些。”
杨过再次摇头。
黄蓉又道:“过儿,你想好寻到人之后该如何吗?”
杨过迟疑,还是摇头。
黄蓉道:“你既不知道往哪里往寻,又不知道寻到之后该如何做,岂不是白费气力奔走?不如咱们一起商议商议,拟定个好方法?”话里话外还是想将人留下的。
杨过道:“郭伯母,您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留下。他对我最好,只要我求他,他就必定会原谅我。”顿了顿道:“杨过没什么良心,也不是什么好汉豪侠,没做过多少好事,更没有郭伯伯为国为民的大仁大义,但在这世上,我可以辜负所有人,唯独不能辜负他,不能忘记他对我的好。”
这番话讲得极端,就像杨过这个人一样,自私却真诚,可谓至情至性。
黄蓉听杨过说得情真意切,难得动容。她受到杨过言语中浓重的深情绪染,不禁假想,这番话若是从郭靖嘴里说出来,会是个什么味道。
然而,脑中才浮现郭靖浑厚傻样,黄蓉便暗自摇头。
若是被郭靖听到这样情深意切的言语,他心中确定不喜,也懂得不了,反而会借机教导杨过什么是“侠之大者”、什么是“大仁大义”。
黄蓉想:“假如换靖哥哥来说,必定是宁可辜负自己,辜负我,辜负女儿,辜负了全家,也定不会辜负天下人,唉,我的靖哥哥呀!”
郭靖心怀天下,一身侠名,名副实在。
黄蓉作为他的妻子,亦与有荣焉,以丈夫为自满,但是,黄蓉毕竟是个女人,哪怕年轻时多么调皮,鬼灵精怪,融进家庭之后,纵然身为一帮之主,智谋无双为人乐道,也不过是个简略、普通的妇人,时刻为丈夫、儿女操劳,要洗手作羹汤、料理家务。
由于深爱郭靖,黄蓉观赏郭靖的浑厚、纯朴、侠义心肠,心甘甘心追随郭靖,同样为国忧心,为民劳力。黄蓉知道郭靖爱她,情深似海,此生不变,更知道郭靖性格敦厚,不会油嘴滑舌。由于相爱,黄蓉把郭靖的笨拙都当成了可爱、可贵的好品德,然而,在这世上,有哪一个当妻子的不盼看丈夫对自己讲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呢?
更何况,珠玉在前,黄蓉的父亲黄药师同样是个至情至性之人。黄蓉随父亲长大,目睹父亲如何思念逝往的母亲,对男女之情有自己独到的懂得。同时由于郭靖,黄蓉又对家国之情有所体悟。
或许是孕中多思,黄蓉听了杨过“不负一人,可舍天下”的言语想的多了些,远了些。她轻轻拂了拂肚子,面带笑脸,温柔慈爱。
杨过从未见过黄蓉如此柔和样子容貌,一时难以懂得,轻声道:“郭伯母?”
黄蓉一笑,柔声道:“放心,我没事。”
看着眼前这个变更宏大、颇有意见的少年,黄蓉不禁把杨过和郭芙、大小武三人相比,暗暗惭愧自己和郭靖的教导。
杨过方才这番话,若是出于武氏兄弟口中,黄蓉决然不信,只当是年轻人不懂情义为何,随口说出来夸耀自己情深意重的虚言;若是出于女儿郭芙的口中,那就更不值得一提,只当女儿家胡思乱想,随口一说,过后就忘的妄语。而听杨过说了出来,黄蓉却尽不迟疑地选择信任。
由于,杨过的见解狭隘,却胜在实实在在、尽不虚伪,足见为人品德不低。
黄蓉更加好奇,杨过口中那个“对我最好的人”是什么样的人物,竟可以让杨过这个狼性十足,桀骜难驯的人成长得如此好。
于是,黄蓉问道:“过儿,你说的那人是如何对你好的?”顿了顿,紧接着道:“你别误会,郭伯母不是不信你说的,而是难以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愿意留下,我不能委曲。有人对你好,我们自然兴奋,可你总得告诉我们些事情,让我和你郭伯伯放心你离开啊。”
杨过并没有由于黄蓉的将信将疑而变脸,笑着点头,面露神往,对黄蓉道:“郭伯母,你说的对,起初的时候,我也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才明确这是老天爷终于爱好我啦,送给我这样一份大礼。他对我好的事情很多,我说不完,不过,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就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了。”
黄蓉点头,专心倾听。
杨过道:“我和他都答应过一个婆婆要照顾对方一生一世,一个逝世,另一个也不能活,但是我怕逝世,我就问他,‘你比我年纪大,按道理讲,你会比我逝世得早,到那个时候,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逝世?’”
黄蓉听到“照顾对方一生一世,一个逝世,另一个也不能活”,心中已触动,又听杨过没有顾忌地询问是否一同赴逝世的问题,心道:“也就这小子敢问这种事情”,感到这两人的相处有趣,总把生逝世挂嘴边,好奇道:“他怎么说?”
杨过面带笑脸,自得道:“他说”指了指自己,学着龙的语气,淡淡道:“你若过得好,就不要陪我逝世,持续快快活乐地过你的人生,你若过得不好,愿意陪我逝世就陪我逝世,不愿意陪我逝世就持续活下往,反正我已经断气了,再也管不了你了。郭伯母,你说他对我是不是极好?”
黄蓉闻言一怔,重复思量话里意思,沉默了一阵子后,忽然点头,笑道:“他果真对你极好,胜过我和你郭伯伯百倍。过儿,你的命真好。往找他吧,郭伯母不会再劝你留下了。”说着扶着椅子站起,对杨过道:“过儿,咱们往前头吧,正好送你出门。”
杨过点头,警惕扶着黄蓉的胳膊。
两人慢慢走着,才走出院门,就见郭芙喊着“妈妈”冲了过来,眼看着郭芙止不住脚,就要撞到黄蓉身上。
杨过反响很快,伸臂一挡,将郭芙推得身子踉跄,险些摔倒。
本来,郭芙见到杨过英俊潇洒、风采翩翩,是欢乐童年玩伴到来的。然而,杨过心中只有龙一个,对其他的男男女女不假辞色,态度冷淡,一番客客气气的相识之后,竟全然没将郭芙放在眼里。
郭芙自负貌美,爹妈威名赫赫,平常大小武追在身边,说尽了奉承、谄谀的话,更自满自满,将一般人不放在眼里。她本来认为,杨过会被自己的美貌倾倒,谁知,竟然被疏忽,心中就生出了不满。后来,她见杨过顶撞父亲,心中的不满就更强了,然而当时书房情况复杂,她不好发作,只能强制压下。到了现在,杨过竟然还敢推她跌倒,这口怒气怎么还忍得住?
郭芙气冲冲道:“你干什么?你顶撞我爹就算了,推我做什么?我郭家没欠你。”
杨过不理会,关心道:“郭伯母,你没事吧。”
黄蓉柔声道:“没事。”转而看向郭芙,语气加重,责备道:“女孩子家家的,大吼大闹,成什么体统,芙儿,还不快给你杨大哥道歉。”
郭芙哪里肯,气道:“妈,你偏心,明明是他不对在先,凭什么让我道歉,我不。”
黄蓉道:“真是我的好女儿,不顾妈妈身怀有孕,横冲直撞,怎么,你要让妈妈和弟弟妹妹一块往了吗?”
郭芙后知后觉,心道:“哎呦,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险些闯出大祸”,然而,要她给杨过道歉,那尽不可能,忙道:“妈,先别管这个了,前头出大事了,爹爹不知道怎么办,让我赶紧来找你。”说着,挽着黄蓉的左臂,挤眉弄眼,撒娇撒痴。
杨过见状,静静放开了黄蓉的右臂,道:“郭伯母,大事要紧。”
黄蓉娇惯女儿,拿人没辙,横了郭芙一眼,点头道:“往看看吧。”
三人一起走向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