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花灯节,宋临渊是故意让素月弹琴,假装不知道她身份的样子容貌,只是为了想要证实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思。他想着应当赌一把,赌她到底在不在乎这一个多月来的情义。这场赌局很大,若是赢了,他便竭尽一生让她拥有最好的生活,但若输了,纵使是万劫不复,他也甘之如饴。
但好在,上天怜爱,他毕竟是赢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人,但是断往经脉废往武功脱离明月阁,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由于她这样做,便意味着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若是反悔,等候她的便是坠进深渊万劫不复。
他想起来感到可笑又可怜,这个人看起来复杂,却实在是简略至极,爱上一个人便是生逝世相随,她将情绪连同自己毫无保存地交给他,连半点退路都不曾留。
他想,此生有人如此信他,倒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更何况,他不会辜负她。
在宋临渊的假想里,有朝一日他能回田卸甲,朝中职位以及手中的五成兵权都会交还给宋翊,而他则会与素月回隐山林,相守直至双双白头,看着儿女承欢膝下。
他向来都不是有野心之人。这世间人人都想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地位,可他却看的透彻,皇位这种东西,表面上看起来鲜明无比,手掌大权天下在握,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可实际上,坐在那个地位上的人,却是最最孤单。
他的父皇便是如此,算计了一生,戒备了一生,除了让荆国国泰民安百姓不必日日担惊受怕会国破外,连逝世后都没个人真心肠为他哭过。他怕自己假如真的坐在了那个地位上,待百年之后,鬓发皆白,登上高楼看着他守护了一生的万里山河,却没由来地感到孤单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是个很怕孤单的人,所以他不想要那个地位,纵使他手握大权,连天子也不得不忌惮几分,他也不想要。他答应了要与素月共度一生,执手偕老看云卷云舒。他是个重诺的人,对她承诺的一生一世,若是少一天,少一个时辰,便都不算是一生一世。
他算好了一切,想着等翊儿能独掌朝政,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便带她回隐。纵使百年之后,他也会与她睡在一个陵寝里,即使黑暗无边,也会牵着彼此的手,永远都不放开。可是他却独独没有算出来,皇室中人,生来便是血性凉薄。就算是血亲又如何,皇座本就是用累累白骨堆砌而成,为了达到目标,至亲之人与那座下的白骨没有任何差别,都是为帝王成绩霸业展路而已。
他向来都很明确,他的那个外甥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良无害,他想要兵权,想要杜尽后患,可是荆国一半的兵权都在他这个侯爷手上,若说后患,平侯宋临渊便是他最大的后患。
南疆的无色散他也略有耳闻,固然毒性不大,但却也不是寻常毒药,而是南疆王室进贡之物。这种药,在荆国,除了太医院有之外,便只有皇室拥有。
他从来没想过宋翊真的会对他下手,但事到如今,到底还是他看轻了这个外甥。他想起许太医说他还只有半年时间,但是半年真的太短,他想要护她一生一世,给她安乐无忧的生活,可是来不及了。
而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他的情况,确定也会随他而往。那样倔强的一个人,爱人的方法也是那样倔强简略。
固然他也曾想过让她陪在身边,可是这个人受了太多的苦,她从小就被练习成为杀手,没有领会过人世间最为简略的情绪,没有走过千山万水,看遍大好山河,没有被人捧在手心好好怜惜,好好看待。
他想她陪着他,可是他舍不得。
所以与其让她陪他一同走完这最后半年,还不如趁早让她断了动机。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他一贯信任的。
可即使是如此,他也仍感到不甘心。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第三者的插足,好端真个两个人要离开,也不是由于不够相爱,而是天灾**,生逝世无常。
宋临渊看着丫鬟吹灭了烛火,屋内传出几句轻声呢喃,他在树下站立片刻,然后转身,深紫色的身影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