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云头,满脸愁闷地盯着下面院子里那个着青衫提着酒壶晃荡的男子。身旁的小白兴奋地在云头滚来滚往,偶然还跑来拱一拱我,可是我却兴奋不起来。
我本是天庭苍云仙君座下的第十七个弟子,由于前面排着十位师兄和六位师姐,再加上师父他老人家事务繁忙基础上没空管我,所以我就胸无大志地在空玄殿吃啊睡睡啊吃地,浑浑噩噩地过了三百年。
就当我认为我的余生也会这般过下往时,许久不见的师父找到我,摸着他花白的山羊胡子笑眯眯隧道:“小十七啊,青穆仙君找我说是有事要请你帮忙,想将你借过往一段时间,你可别丢了我们空玄殿的脸啊!”
我一听,大脑一懵。
青穆仙君是天庭专司酿酒的仙君,有着一把酿酒的好手艺。传闻他酿的酒清冽清香,十里之外也能闻到其酒香,那香味时而飘渺时而醇厚,闻之令人欲罢不能。
当然,这些只是其次。能到天庭做个仙君的,谁没有两下拿手的尽活?但这青穆仙君除了会酿酒之外,也是天庭里为数未几的几个美男子之一。
由于职业所在,他身上总有一股清冽的酒香。且待人温和有礼,对谁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容貌,所以是不少仙子的梦中情人。可虽寻求者甚多,却从未听过他与哪位仙子有过过火密切,所以有些求而不得的仙子便在暗地里猜忌他是不是患有隐疾……
虽说我也曾有幸见过他两次,但每次都是在众多仙子的重重包围外远远地瞧上一眼,实在是谈不上与他有何交集。此番他找师父要我往帮忙,若是被那几位只知举动不计成果敬慕他的女仙知道了,怕是会逝世的很惨吧。
想到这儿,我发抖了一下,深深感到生命堪忧。刚想推辞掉这份费力不谄谀的差事,却被师父提着衣领丢出了空玄殿。我痛得哀嚎一声,然而还未等我爬起来,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大大的累赘。
师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我很是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往大殿走往。我看着他那颇具仙风道骨的背影,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师父的声音缓缓从大殿传来:“青穆仙君此番不在天庭,而是在人间。十七,带上小白,它认识路。”
话音刚落,身边的累赘里就钻出了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小白警惕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继而从累赘里拽出它圆滚滚的身材,撒开腿欢乐地扑倒我身上。我反手将它抱住,然后顺了顺它的毛。
小白是我十年前在后山捡到的,彼时它还是一条看不出品种的小狗崽,一身白毛混乱不堪,且被饿的奄奄一息,但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明亮。我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想着它或许跟哮天犬沾亲带故也不必定,于是就将它捡了回来,然后一养便是十年。
谁知道它看起来很轻易养的样子,竟然是个实打实的败家子!这十年来吃了我不少可贵的仙草仙药,且光吃不长,依旧是那般小小的样子容貌,这件事气的我差点把它炖了狗肉火锅。
十六师兄见此劝我道:“喏,你看,它固然是条狗,但用处却很多。比如你心情不好时可以找它发泄,看谁不顺眼时可以放狗咬人,嘴馋想吃肉时还可以杀了烤着吃或者炖着吃,有这样一条狗在身边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想了想,感到十六师兄说的有道理,于是就这样便把小白留到了现在。
我叹了口吻,抬手拍了拍小白的头,示意它循分些,然后捏了个诀,身形一晃,便涌现在了那青穆仙君的眼前。
青穆仙君似是被我的忽然涌现吓了一跳,但不愧是个有见识的神仙,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他看着我,晃了晃手中的白玉酒壶,嘴角晕开一抹极浅的笑,语气亲昵地仿佛已经认识了许久。
“小谣儿来了?要不要喝杯酒?这可是新开封的桃花酿。”
我因他的称呼抖了抖,默默地握了握拳:“仙君,我叫凤谣。”
“不是一样的么?”青穆仙君耸了耸肩,绕过我向一旁的亭子走往,“还有,叫我‘公子’。既到人间,便要进乡顺俗。”
我跟上往的脚步一顿,感到他说的有些道理,决定从善如流:“好吧公子,你如此叫我我先不计较。可你不在天庭好好呆着,跑到人间来干什么?”还要拖我一起。我在心底默默补充。
“酿酒啊。”他无所谓地开口,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白玉杯,将酒满上然后递给我,“试试。”
我迟疑地伸手接过,好奇地嗅了嗅,顿时,一阵清香清冽的酒香盈满鼻腔,飘渺的香味引人陶醉。可想象春光热和,花瓣飘扬,那是四月天里岭上的桃花盛开。
我捧着羽觞回了回神,道:“天庭有酿酒之处,为何要到人间?”
“这不一样。”公子神秘一笑,曲起苗条的手指敲了敲白玉酒壶,“在天庭,酿不出我要的那种酒。”
我怀疑地看他,等候着下文。只见他将眼力投向那晶莹剔透的白玉酒壶,嘴角的笑逐渐变自得味深长。
“天庭太冷太安静,有众多条条框框的天规束缚,半点都逾越不得。可人间不同,人间繁荣,有生、老、病、逝世、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人生八苦,这其中每一味都是我酿酒的材料。只有这样酿出的酒,才是正真的酒。”他偏头看我,“试试我给你的酒。”
我怀疑地看他,只见他脸色坦荡,我低了低头,小小地抿了一口,清冽的酒香在口腔弥漫,我撇了撇嘴,刚想说“没什么不同嘛”,却僵在了原地。
一股不舍与失看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牢牢包裹住。那股情绪来的莫名,却仿佛由心而生般,难过地令人窒息。我左手抵住胸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而下,眼前的青色人影渐渐含混,渐渐淡往,然后消散在一片刺眼的白光里。
……
“喂!你为何生的这般好看?比天庭里的那些仙女都好看些!”
“我是男子,不应当说好看,应当说英俊。”
“哦,那你为何生的这般英俊好看?”
“……”
“由于……你们太丑了……”
……
敲击桌子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抬头愣愣地看向公子,眼角还挂着两滴泪。公子看见我的样子容貌,很是满足隧道:“如何,这桃花酿可还合你胃口?”
我愣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见他晃了晃酒盏,道:“这坛桃花酿的引子来自一位薄命的美人。她十六岁嫁人,十七岁育有一子,夫妻俩举案齐眉,恩爱无比。可是好景不长,她先天身子衰弱,又染了怪疾,寻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最后与她二十二岁那年病逝,留下孤身一人的丈夫和还在总角之年的孩儿。这酒里的引子,便是她临终时所落下的泪。”
我捧着羽觞回想起刚才的情绪,想起那不属于我的记忆却又真实无比的对话,声音干涩地开口:“所以,你想用他们的七情六欲来酿酒?”
“是。”公子将眼力放远,“他们的眼泪能酿出最好的酒。”言罢,他看向我,“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么?”
我诚实地摇头。
他耐心解释:“由于你的法器璇玑,不仅能制作幻境,还能看到过往。”
我愣了愣,顿时心感不妙。
我的法器璇玑不似别家的仙琴洞萧,而是一颗月白色拳头大小的珠子。曾经的我曾一度嫌弃它的外表不够拉风,因此总是将它收好,从不轻易拿出来示人。但即便是如此,也掩盖不了它是一个很好的法器的事实。
璇玑,传说是上古秘术师遗留下来的宝物,能洞悉一切幻境,也能制作幻境。不仅如此,它还能看到过往,只不过耗费的修为和精力很大,再加上师父在将它交给我时,严令不准我看人过往,所以我也未曾起过这样的心。
我看了看不远处扑蝴蝶扑的正欢的小白,想着过会儿我是直接走还是带它一起走,我可不愿意干这种折损修为费力不谄谀的事。
正当我苦苦纠结于毕竟要不要带阿宝一起走时,公子端起羽觞,陶醉地轻轻一叹,转着白玉羽觞似是无意隧道:“听说小谣儿一向尊师重道,是个好弟子,如今若是违背师父的意愿,恐怕苍云仙君得伤心好久了。”说完还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
我一愣,看着他咬牙切齿。
师父待我虽好,但发起怒来可不是吃素的。记得有一次我不警惕打坏了他最爱的玄晶壶,他二话没说一拂尘就把我丢到后山思过了整整三年,等我出来的时候简直都不成人形了,养了好久才恢复。这次我若贸然回往,指不定他就向师父告状往了,若是让师父认为我丢了空玄殿的脸,那我可就惨了!
我抬头看他,嘴角荡开无害的笑,牙齿却咬的“咯嘣”作响:“我怎么会惹师父伤心呢?既然公子都已经开口了,那凤谣也不能不助,公子放心好了!”
他看着我虚伪的笑,微微垂了眼睑,嘴角也是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此,便是多谢小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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