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诅咒地正劲,迎春走了进来:“老夫人,大小姐手底下的丫鬟来报说大小姐醒了。”
“醒了?”顾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迎春,得了肯定后,提心吊胆了三四天,总算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孙氏泄气是的死死抓着衣襟,真是祸害遗千年,这又是伤又是毒的,怎么就弄不死她?!
眼看着自己又一次与嫡长女的位置擦肩而过,顾菱蕊心里窝的火越烧越烈,将来要是以嫡长女的身份嫁进王府,是何等的锦上添花,小贱人就是见不得她好,才会处处压她一头,等着吧,就算这块绊脚石有千斤重,她也一定要亲手将它粉碎!
“走,我们去看看佑儿!”老夫人一声令下,孙氏忙上前将人扶起,暗中对顾菱蕊使了个眼色,顾菱蕊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为了方便随时看诊,因此太医被安排住在顾佑之旁边的厢房,相比之下,来的也比顾老夫人早些,顾老夫人来时,太医已经诊完了脉。
“太医,我孙女怎么样?”顾老夫人迎上去问。
闵太医笑了笑,道:“老夫人放心,贵姝既已醒来,便无大碍,至于体内的余毒,只要按时服药,不肖几日便可清理干净,只是当时剜肉引血时,伤口较为严重,想必会疼的厉害,此伤不比普通伤口,余毒未清时不能用药,只能忍着,贵姝怕是要吃些苦头!”
“好好好!人平安就好,太医,这些日子劳烦你了!”顾老夫人喜笑开颜道。
“不敢当,顾长姝巾帼不让须眉,竟敢以血肉之躯去挡刀,此等心性胆量着实令老夫佩服!”闵太医语重心长道,当时的场景如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那刀若是再深半寸,或者那毒再重一分,这条鲜活年轻的生命就救不回来了,他行了一辈子的医,还头一次见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顾老夫人面上闪过一丝骄傲,“我们伯阳侯府忠君报国,佑儿此举是应该的。”
闵太医看了眼纱帐后那抹纤瘦虚弱的身影,正色道:“顾长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皇上是不会亏待她的!”
顾佑之听着顾老夫人和闵太医的对话,嘴角弯起一抹讽笑,不知道自己用生命换来的所谓的一句“不会亏待”,会是多大的恩典!
送走闵太医,顾老夫人上前一顿嘘寒问暖,气得顾菱蕊一阵眼歪鼻子斜,临走时,顾菱蕊故意磨蹭在最后,趁着顾老夫人走远了,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姐姐真是好福气,竟然被同一个人救了两次,可真是天作之合呢!”
那日顾佑之受伤后,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随从突然冒了出来,在刺客被瑞敏一脚踢开,又反手重来之际,一剑结果了他。原本她想借着这仆从的手摧毁顾佑之,心里对他还有几分好感,如今也只剩浓浓的怒火与无尽的咒骂。
——该在哪里藏着就藏着呗,跑出来凑什么热闹,要不是他临时插了一脚,那小贱人早就死了,自己现在也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伯阳侯府的嫡长女了!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那日天黑看得不甚清楚,自己又一心扑在王爷身上,没太注意那仆从,国祭一见,恍然有种惊为天人的错觉,细看下来,那人的容貌竟比王爷还要出众,真是气死她了!真是和那小贱人一样讨厌!身份不如王爷高贵也就罢了,非要长那样一张出众的容貌抢风头,一刻也不让她顺遂!
真是便宜那小贱人了!
在顾菱蕊看来,就算那仆从身份不及王爷,可是光是这长相,对顾佑之来说都是莫大的恩赐!她恨不得他丑陋不堪、粗俗无状才好!
顾菱蕊的话并未让顾佑之色变,她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在自己倒下的那一瞬间,在皇上周围不远处,几个人同时跃起,落入眼底的,有大表哥崔荣景、二表哥崔荣锦、夏煜桀,还有几个生面孔,至于那个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经顾菱蕊这么一说,难道就是那次在崖边救起的男子吗?
顾菱蕊见顾佑之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爽,她不甘心,又道了句:“想来这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若是姐姐也心系于他,妹妹不介意帮姐姐向祖母求情,反正姐姐已经……”
顾菱蕊诡异地笑了笑,对着一屋子面含不解的下人故意卖了个关子,也不打算再说下去,她们听不懂不要紧,顾佑之听得懂就行了!
这不可谓不是个好把柄,现在拿捏得当,偶尔给顾佑之添添堵,等时机成熟了,就散播出去,哼,救过皇上又怎么样,等到时候她丑闻满天飞的时候,看皇上还能保她这个不贞不洁的女子!
顾佑之知道,顾菱蕊这话绝不是有口无心,说说而已,以孙氏母女的手段,才不会放过这个狠狠打击她的机会,总有一天这件事会被散播出去。不过,顾菱蕊如此胜券在握实在没道理,若是这件事被说了出去,那岂不是将她自己也套进去了吗?她如何笃定那穿蟒袍的男子一定会娶她?
顾菱蕊见顾佑之垂眸不语,笑得愈发猖狂,兰嬷嬷面色不善地道:“二小姐注意你的言辞,二小姐年岁不大,却将这男女之事挂在嘴边,若是传了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们侯府没教养呢!”
虽然她们听不懂顾菱蕊在说什么,那日场面混乱,也根本不知道最后是谁杀了那刺客,但联想到国祭前小姐落魄而归的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更清楚的是,二小姐既然如此慷慨大方为小姐张罗此事,说明救大小姐的人必然不怎么样!
顾菱蕊得意的神色僵了僵,眼底划过一丝怒色,这几日,自己和母亲在这些刁奴面前没少受气,等着吧,等顾佑之万劫不复之时,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狗奴才!
“那姐姐就好好养病吧,蕊儿就不打扰姐姐了!”顾菱蕊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养好了身子,才有精力演母亲和自己亲手为她准备的好戏!
顾菱蕊走后不久,崔老夫人和崔氏、崔楚婷过来了,是瑞敏去报的信儿,崔老夫人也是不愿与顾老夫人相见,才算计着时辰,在她们走后才上门。
“身子可好些了?”问话的是陶氏,当日情况危急,刀伤固然可怕,但比刀伤更厉害的是随时可能致命的剧毒,尽管各路人马用最快的速度评定了这场刺杀,为救治争取了时间,可那毒实在太厉害,太医来时,佑儿周身已经泛青,唇色黑紫,为了在最快的时间解毒,太医兵行险招——剜肉引血。
这一系列的操作都是闵太医在外间指导,医女根据闵太医的指示完成的,由于人手不够,还留了几个人在一旁打下手,陶氏作为顾佑之的亲人,记挂着她,自然就留了下来。她可是亲眼看着那一块块流着黑血的肉被一刀刀割下来的,其中惨烈,不亲身经历,永远也感受不到,若不是为了救命,她决计不会让那些人这样对佑儿的!
“外祖母和舅母不要担心,佑儿好多了!”顾佑之笑着回道。
“好就好!”陶氏破涕为笑,“你胸前的伤口虽严重,但你不用担心,等回京城,舅母就送你几瓶玉露雪脂膏,保证把伤口养得和从前一样!”
玉露雪脂膏是以天山雪莲为药引,辅以九种珍贵中草药凝炼而成的珍稀药物,对祛除正在愈合的伤疤有奇效。此等贵重药物,伯阳侯府也不见得会有,而陶氏竟然一开口就要她几瓶,关心之意溢于言表,顾佑之也不推辞,笑着应下:“佑儿谢过外祖母、舅母!”
崔老夫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只叮嘱了句:“凡事要量力而行!”
同为天家臣子,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说不得,于理,顾佑之应该挡下这一刀,于情,作为骨肉血亲,她并不希望她这么做!可这话一旦出口,就是大不敬,因此她只能隐晦告诫,相信以佑儿的聪慧,她听得懂!
顾佑之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每每面对这位老人,她总是容易情绪失控。在顾老夫人眼里理所应当的事情,在崔老夫人眼里,却是以骨肉亲情为先,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一看便知,有时候再多冠冕堂话的教导,也比不上一句真心的告诫,再如何慈眉善目,也抵不过眉宇间偶尔流泻出的淡淡温情!
亲情并不复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偏偏有些人就是不懂,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做作的可笑,令人生厌!
“佑儿……知道了!”随着眼角的泪水滑落,顾佑之应下了,从她决定为自己而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
只是,谈何容易!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兵行险招!
崔老夫人和陶氏离开后,崔楚婷非要赖着留下来和顾佑之说说小女儿家的闺房话儿,被陶氏一再叮嘱不许扰了顾佑之休息后,两人才得了独处的机会。
顾佑之能下床已经是六日后的事了,随着体内余毒被清理了干净,她的脸色开始浮现出康健的红润,伤口也已经熬过了那段痛意难忍的时期,身上经过几日名贵药材的治疗与滋补,逐渐有了力气,闵太医允许她下地走走,可兰嬷嬷总是不放心,生生将她圈在床上。顾佑之最大的自由,就是每日起身坐一坐。
这日,瑞敏端着熬好的药进了屋,坐到床前,“小姐该吃药了!”
妙丹笑道:“就你最殷勤,这药刚刚熬好,你是想烫着小姐吗?”
瑞敏揉了揉懂得通红的鼻尖儿,“本来是烫的,可这么冷的天儿,从厨房一路走来,也凉的差不多了。”
“外面很冷吗?”顾佑之看向窗外,可惜隔着窗户纸,什么也看不见,这几日可是把她闷坏了,兰嬷嬷打着养伤的名义,什么也不让她做,只能扒拉着手指头数天数。
“一天比一天冷,这几日都不见太阳,阴阴的,看样子是要下雪,老夫人那边儿已经计划着回府了,若是下了雪,这路就不好走了。”兰嬷嬷道。
顾佑之笑笑,下意识伸手去摸暖炉,却碰到了腰间的小蛊。她解下荷包,取出里面的琉璃瓶,看着瓶底静静伏着的小蝎子,道:“这几日可真是累坏了它!”她体内的余毒清了几天,它就蹦跶了几天,可谓是忠于职守。
“要它做什么,又不能帮小姐解毒!”就知道瞎蹦跶,妙丹不满地嘀咕,若是它能解个毒什么的,小姐何必受那么大的罪!
顾佑之但笑不语,若不是这个宝贝,她又如何能找得到那隐藏在暗处的刺客,而成为皇上的恩人?!
这小蛊不仅有用,简直是帮了她大忙!
正说着,迎丹走了进来:“小姐,表少爷来看你了。”
崔荣景?
顾佑之忙整理好衣衫,“请他进来吧?”
迎丹得了吩咐,将人迎了进来,来人却不止一个,而是两个,随着崔荣景一道进来的,还有那个两度救了自己的男子,好像叫什么亓燕清来着!
顾佑之快速想了一下,京城没有姓亓的世家,看来此人出身不高,不然顾菱蕊也不会如此热切地帮他们牵线搭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