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皇上下旨:诏镇远侯百里世雄回京,与虎威将军共同挂帅,御敌成王。擢升京城御林军统领陆利杰为骠骑将军,接替镇远侯之位,镇守边关。擢升本届武状元邱喆为御林军统领,接替原统领陆利杰之职。届此,因成王罹州叛乱之事,朝堂形成的两派之争终于告一段落,虽虎威将军一党对此决定颇有微词,个别朝臣对启用新人持怀疑态度,但朝廷终究是稳定了,一直困扰皇上的、牵连甚广的两派之争暂时尘埃落定。
十一月初,镇远侯举家回京,一同回来的还有长年镇守边关,军功卓著的众将士,此次应召回京,论功行赏。十一月中旬,朝廷大封,镇远侯擢升为镇远王,赐府邸,享亲王待遇,世袭罔替。这是圣天开国以来,除大将军王外,封的第二位异姓王,功绩可见一斑。百里世雄之子百里亓夜理所当然成为世子,一时间京城又多出一位尚未婚配的王族公子,掀起一股待字闺中的名媛贵姝竞相追逐的热潮,暂且不表。
顾寄松也凭借为君分忧,立功于社稷之名,在大封中受了赏赐。赏赐下达当日,除了孙氏母女外,阖府出迎,八色八样儿的皇家圣物装满了整个宫廷马车,从玄武门出来,一路不停地送进伯阳侯府,很是体面。主母不在,掌家大全握在顾老夫人手里,这赏赐也理所当然地安置在寿辉堂。
“恭喜祖母,贺喜祖母,爹爹深得皇上赏识,光耀门楣,实乃家门之荣光。”顾佑之笑逐颜开,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就你会说话!”顾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眼见着侯府今日的盛景,愈发觉得在处理孙氏一事上,选对了法子。
“你一向喜爱大红,这三匹鲛绡就给你吧!”赏赐中,顾老夫人最看得上眼的便是这鲛绡,相传鲛绡是海里的鲛人所织,薄如蝉翼,轻如云烟,十分珍贵,北海每年上贡十匹,皆被赏给了宫中位分高的嫔妃,连王门相府也极少见,皇上此次一口气赏了伯阳侯府五匹,大抵是对顾寄松的计策十分满意。
顾佑之连忙谢绝:“鲛绡珍贵,佑儿哪里受得起,府中最有资格享用这鲛绡的,非祖母莫属!”
“诶~”顾老夫人故意板着个脸,佯装不悦道:“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我已经老了,哪里提得起这些娇俏的颜色,这三匹大红的给你,剩下的两匹淡青色的,我给慎儿和安儿各做一套新衣。”她虽老了,却不糊涂,心里记得今日的荣耀,也有这个孙女的深明大义在其中,况且,她心里另有打算……
顾佑之喜出望外地接过鲛绡,俏皮道:“既然祖母都这么说了,佑儿就却之不恭了!”
顾老夫人笑笑:“我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往后这侯府上下,还要你多费心思才是!”
顾佑之垂眸淡笑,眼底闪过一丝暗光,若说府上没有主母,她作为嫡长女,帮忙打理也算名正言顺,如今主母尚在,哪里用得着她插手,聪明如她,如何听不出顾老夫人这是话里有话;“祖母严重了,佑儿还小,必然顾不周全,话说母亲已经在家庙里关了一个多月,也该放出来了。”
顾老夫人立马沉了脸,冷声道:“就凭她做的那些糊涂事,关上一年也不为过!”
顾佑之轻蹙峨眉,面含忧色:“母亲已经得了教训,必然会反思悔改,痛定思痛。倒是这天气渐寒,家庙清苦,母亲和妹妹身子娇弱,怕是要吃不消了。”
顾老夫人正垂眸沉思之际,顾寄松神采奕奕地走了进来,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的他,正有几分春风得意的味道。
“在说什么呢?”看见赏赐还在外间摆着,顾老夫人的面色颇为沉重,顾寄松的笑脸僵了僵,随口问道。
“佑儿在为孙氏求情,我在想是否要放她出来,侯爷觉得呢?”顾老夫人神色淡淡地望着顾寄松,顾寄松意外地看向顾佑之,假意咳了几声,正色道:“但凭母亲做主!”今日的封赏,他心知肚明是谁的功劳,想到当初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地质问于她,忍不住一阵羞愧与心虚,孙氏之事,里外都是理亏,决计不能再插手了。
顾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还算他不糊涂:“既然佑儿求情,就将孙氏放出来吧,佑儿说得对,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孙氏有罪,不能让蕊儿跟着她一同受苦!”
“是……”顾寄松连连点头,潜意识中,他自然是希望孙氏能尽快放出来。
当晚,孙氏和顾菱蕊便出了家庙,顾寄松为了做样子给老夫人看,决定先晾她几天,于是宿在了姨娘房里。
“小姐,你为何要为夫人求情,你看看融园的丫鬟们,一个个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神气什么,还不是小姐的功劳!”妙丹不满地嘀咕着,夫人与大小姐不和之事,已经被摆到明面上了,丫鬟们私底下也如斗鸡一般,相互看不顺眼,常常明讥暗讽的较量,瞧她的模样,大抵又是在融园的丫鬟那里吃了亏。
顾佑之冷冷一笑:“哪里是我要为她们求情,这分明是祖母的意思,我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无功不受禄,老夫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早在她把鲛绡赏给自己时,就知道了她的用意。
“可是老夫人明显是不情愿的呀!”妙丹不懂。
“祖母她情不情愿,都要顾及着我这个孙女的心情,不然祖母也不会叫我操心内务了。”好端端的主母还在府上,她这个做女儿的越殂代疱,传出去了,像什么样子,顾老夫人这是逼着自己开口,“再说眼看到了年关,府上的事,庄子上的事都需要人手,祖母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就算我不求情,母亲也是迟早要放出来的。”
妙丹恍然,可心里还是不服气:“看看她们的样子,不就是出个家庙吗?又是洗艾,又是熏香的,搞得跟要被皇上临幸的妃子是的,活该侯爷今晚没过去!”
顾佑之淡淡笑笑,侯爷今晚宿在谁那儿,估计孙氏是没心思理会了,就算顾寄松去了融园,她大抵也没心情伺候。
事情果然如她料想的那般,融园里,孙氏气急败坏地惊叫一声:“什么?被偷了是什么意思?好好的怎么会被偷了?”
一园子的丫鬟婆子均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这几天她们何尝不是过得胆战心惊,融园出了那么大的事,偏偏她们还不敢声张,万一被发现了蛛丝马迹,她们的下场最轻也是发卖出府,这辈子也别指望有高门世家愿意再收自己,因此只能等着夫人回来拿主意。
“奴婢也不知道,那夜融园的饭菜里被下了迷药,等奴婢们清醒过来时,那些东西就不见了。”胡嬷嬷还算镇定地答话。
“可查出来是谁下的手?”整个侯府都没事,就她融园遭了秧,分明是有目的而为之,孙氏第一个想到的是顾佑之,一定是她在背后捣的鬼。
“奴婢觉得,兴许是厨房那些婆子。”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下药,而不被发觉的,只有熟悉厨房膳食的婆子能做得到。
“而且老夫人核算出克扣清月居的银两后,曾给她们三日的时间去弥补这个亏空,谁知第三日她们真拿出了八万多两……”胡嬷嬷将那件事前前后后详细说给孙氏听,包括婆子们几次找去家庙而不得见以及融园被盗的时间,细细分析下来,极有可能是那些婆子狗急跳墙,兵行险招,盗了融园的东西解燃眉之急。
“什么!”拿了她那么多好东西,竟然只卖了七万两银子,这群蠢货!“可知卖去了哪里?”孙氏急问,她被关在家庙里,几乎与世隔绝,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否则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事发一个多月才去弥补。
“奴婢后来去找了那些婆子,可她们无一例外都搬了家,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京城了。”那些婆子在侯府混迹了好多年,一个个精的都快成人精了,她们能想到的,那些婆子一定早就想到了,现在肯定是远远地躲出去了,不知道在哪逍遥自在呢!“奴婢们私下里去京城的各家铺子看过了,都没见着被偷的东西!”
“没见着……”
孙氏嘴里嘀咕着,颓然地瘫坐在榻上,都一个多月了,一定早就转卖出去了,那些金银首饰丢了还可以再置办,可被偷走的珍宝中,有许多都是崔氏的嫁妆。
当年崔氏去世时,那小贱人还小,崔氏的嫁妆一直由她把持着,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奇珍异宝,说不嫉妒,不眼热是假的,眼见着那小贱人不成器,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想着只要把那小贱人死死地握在手心里,那些嫁妆迟早还不是自己的,这才据敢为己有,可现在看来,那小贱人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掌控,随着她逐渐长大,这些嫁妆迟早是要交到她手里的,到时候万一被查出少了什么,这可是大麻烦啊!
越想越觉得不安,孙氏隐约觉得,那些被卖掉的崔氏的嫁妆,将会是一个巨大隐患。
浴桶四周白雾重重,空气中氤氲着泛着淡淡艾草香的水汽,弥漫在孙氏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心里堵得厉害,满腔火气发不出来:“这群蠢货,那些东西足足价值十几万两,她们居然只买了七万两!”她当然不知道这其中又被顾佑之做了手脚,除了一腔火气外,还有浓浓的心疼。
翌日一早,顾佑之去寿辉堂给老夫人请安,远远地就听见顾菱蕊殷勤的说话声。
今儿个是孙氏出家庙的头一天,不算什么正经日子,但孙氏终归是主母,知会各位子女、姨娘的必要还是有的,理应聚聚,但考虑到孙氏出家庙本就是额外开恩,也不愿大肆铺张给她长面子,只在晨定之时将各位都留了下来,打个照面。
顾佑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顾菱蕊俏皮地跑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怎么来的这么晚,妹妹都等你好些时候了。”言外之意顾佑之不如自己孝顺,给老夫人请安也来的这样晚。
在家庙这一个多月,顾菱蕊可是想的通透着呢,她自认美貌与智慧都不输顾佑之那个小贱人,之所以会一次又一次在她手上栽跟头,是因为自己不如她会演戏,会装模作样地讨祖母欢心,如今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一定要做的比她还要好,再将祖母的心赢回来,看到时候那小贱人还有什么本事能翻出风浪来!
顾佑之毫无防备之下被顾菱蕊死死地环住了胳膊,微微蹙了蹙眉,定睛看去,顾菱蕊今日打扮的很是俏丽,上着赤色藕丝琵琶衿上裳,下配金线红纹昙花雨丝锦裙,脚蹬四喜如意云纹金靴,这一身华丽的大红,大有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意思,尤其是星月髻上斜插地碧玉玲珑赞,所嵌之玉亦是血玉,坠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与她平日里常戴的血玉含珠半翅蝶簪相比,丝毫不见逊色,反而是那一步一摇的流苏更为抢眼一些。
顾菱蕊有意想把自己比下去,可顾佑之却叫她失望了——今日的顾佑之穿的很是素净,只着了一件淡青色的散花如意云烟长裙,外披平日里长穿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脚上的绣花鞋绣的是露水百合的样式,在长裙的掩覆之下露出小巧的鞋尖,谈不上打扮,看上去却是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的异样美。
顾菱蕊眼底划过浓浓的嫉妒,满怀失望道:“姐姐今日怎么打扮的这样素色?难道是觉得母亲和蕊儿出家庙,不该喜庆一番吗?还是姐姐心里并不希望母亲和蕊儿出家庙?”
顾佑之淡淡地瞥向顾老夫人,见她正如没听见顾菱蕊的话一般,径自喝着茶,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她轻微蹙起的细眉间,影射着隐晦的不满之意。
顾佑之笑着拍了拍顾菱蕊抓在她胳膊上的手,笑了笑,道:“妹妹误会了,这几日我一直是这副打扮,没有针对你和母亲之意,倒是妹妹应多加注意了,再过半月就是先皇祭日,国祭在即,还是穿的素净些好,万一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告到皇上那里,是要被治罪的。”
顾菱蕊愣了一愣,猛然反应过来,忙看向老夫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祖母蕊儿,蕊儿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在家庙住的久了,忘记了!”声音越说越细,透着一股子心虚!
顾老夫人重重地放下茶杯,她差点也忘了,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虽未曾明令禁止不许着装光鲜,但听到心里会否生出疙瘩,都不好说,若是佑儿不提醒,险些酿下大祸!
“还不赶紧去把衣裳换了,想让全府跟着你陪葬吗?”
顾菱蕊顿时红了眼圈,委屈地跺了跺脚,甩开顾佑之的胳膊,转身跑了出去。
孙氏在一旁干着急,别说蕊儿,她自己也忘了,好在自己心里装着事,没心思打扮,才没被那小贱人抓住把柄。
“母亲息怒,蕊儿还小,不懂这些……”话还未说完,就被顾老夫人哼声打断:“小什么小!不过半岁的差距而已,佑儿都懂,她怎么就不懂了?你教出的好女儿!”原先她也喜欢蕊儿的天真可人,现在看来,哪里是天真,简直就是愚蠢,半岁的差距,怎么就差的这么大呢?!
孙氏自知理亏,生生受着顾老夫人的怒骂,看向顾佑之的眼底却燃烧着猛烈的怒火,恨不得将她焚烧殆尽、挫骨扬灰才解恨!
------题外话------
话说,昨天有读者问我男主的事,亲们还希望我们的佑儿和痛改前非的夏煜玄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