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头,各表一枝。清月居里,妙丹神色匆匆地进了门:“小姐,侯爷回来了,奴婢一路跟着,侯爷先是去了融园,没进门,又转去了家庙,奴婢怕被人发现,就先回来向小姐禀报。”
“爹爹心情如何?”接近成王,寻找证据,是为慕家平反至关重要的一步,一旦罹州乱了,成王在朝廷的党羽就会人心惶惶,心神乱了,做事就极易露出马脚,这样搜寻证据就会变得容易许多,因此她等不及派妙丹去门口守着,只为尽快得到让自己放心,好顺利进行下一步的消息。
妙丹想了想,道:“侯爷面色阴沉,心情看似很差!”
顾佑之蹙了蹙眉,心里一阵打鼓,难道自己误解了皇上的心思?
细细思忖了许久,也想不出症结所在,不免有些心烦意乱,若是计策有失,害顾寄松被皇上怪罪,自己作为献策之人,必定首当其中,自己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得罪了顾寄松,真可谓雪上添霜啊!
目光无意间扫过桌子上新上的饭菜,片刻的停顿后,顾佑之灵光一闪:“我们去寿辉堂!”
顾寄松正在气头上,家庙那对母女难得见他一面,必然会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说自己的坏话,若是自己判断没错,顾寄松在那对母女的煽动下很快就会来找自己出气。
一条绝妙的计策在心里逐渐成形……若是运用得当,不仅能够自保,还能力挫那对母女,而有些事,也必定要当着老夫人的面揭穿,才会精彩!
来到寿辉堂时,老夫人的膳食刚摆上桌,顾佑之笑意盈盈道:“听闻祖母近日来胃口不佳,可是吃了佑儿送来的山楂糕?”
桂嬷嬷温声道:“幸亏有这山楂糕,老夫人每日吃几块,多少还会用些膳食。”
老夫人欣慰地笑笑:“只有你还惦记我这把老骨头,你有心了!”想到一心只为媳妇求情,给自己添堵的儿子,老夫人心里涌起一股涩然。
“祖母才不老呢!”顾佑之俏皮一笑,“祖母还要抚养我和慎儿长大,我和慎儿可都依仗着祖母呢!”
顾老夫人敛了笑意,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幽幽道:“那是自然,慎儿和你是侯府的嫡长子、嫡长女,有祖母在,谁也别想动你们分毫!”
顾佑之权当听不出顾老夫人话中的深意,朝桂嬷嬷道:“嬷嬷也给我添一副碗筷,祖母这里的菜色最好,我不能白来这一趟不是!”
桂嬷嬷噗嗤一笑:“早就备着了,大小姐特意跑过来陪老夫人用膳,老奴又岂会让大小姐白跑一趟!”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大小姐对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都记在心里了。”
顾佑之淡笑不语,静静地低头吃菜,顾老夫人伤感道:“这几日慎儿不在,这饭桌上是愈发冷清了,你没事要经常过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顾慎之自打去了国子监,就变得异常繁忙,拖延这一年所落下的功课,让他学起来十分吃力,一边忙着吸纳新知识,一边用功弥补过去一年的空白,常常要熬到深夜才休息,为了节省时间,慎儿的膳食便直接在明晖院解决,连顾佑之也极少能见到他。
听她说的不是滋味,顾佑之心里也闷闷的,她点了点头:“佑儿会的。”
老夫人只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桂嬷嬷忙上前扶她起身,顾佑之见势也立马搁了筷子扶着另一边,走进内室。老夫人在榻上坐稳,状似无意道:“侯爷可是回来了?”
“听前院的婆子说,侯爷下了早朝就回府了,这会儿应该在书房。”桂嬷嬷道。
顾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不见下文。顾佑之接过桂嬷嬷递来的攅金线软垫,坐在矮矮的脚踏上,为顾老夫人揉腿,边揉边小心翼翼地为顾寄松求情:“昨晚佑儿去书房给爹爹送饭菜,爹爹一直念着祖母,祖母就别跟爹爹置气了!”
顾老夫人无力地叹了口气,冷笑道:“念着我?他要真念着我,就不会为了孙氏那个女人惹我不痛快。”
“爹爹他已经知道错了,况且爹爹忤逆祖母,也并非全然是为了母亲,成王在罹州作乱,朝堂的局势逐渐紧张,母亲毕竟有诰命在身,若是未经皇上允诺就私自贬妻为妾,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加以利用,对侯府、对爹爹都有害无利,爹爹也是有此顾虑,才惹了祖母误会。”
“竟有此事?”老夫人久居内院,不了解朝堂局势,目光难免狭隘了些,但她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这不,一听见还有朝堂的事从中搅合,眉间的沟壑顿时就松了松:若是情势使然,道也有情可原!
“佑儿看过皇上下给爹爹的奏折,千真万确!”顾佑之眼巴巴地看向顾老夫人,语气中肯道:“祖母还是原谅爹爹吧,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祖母也不用担心无人陪祖母用膳了。”
顾老夫人慈爱地笑笑,点了下她的脑门儿,笑道:“就你鬼灵精,既然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就不计较了。”
其实,顾老夫人气归气,她更需要的是一个台阶,顾佑之的台阶铺的恰到好处,她也就顺势下了。
“母亲那里……”顾佑之迟疑道,顾老夫人刚缓和的神色又沉了沉,“她行事糊涂,不知分寸,暂且就在家庙关着吧!”
孙氏的为人,用心狠手辣,居心叵测形容也不为过,结果顾老夫人只说她行事糊涂,不知分寸,看来是在原谅顾寄松的同时,对她的态度也软化了。
“佑儿觉得不妥!”顾佑之不赞道:“母亲已经受了重罚,听闻被打了三十大板之后,连大夫也没看,直接给关在家庙里了,吃了这么多苦,母亲一定已经知道错了……”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片刻后,顾寄松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暖冬面色为难地跟在后面:“老夫人,侯爷一定要进来,奴婢拦不住!”
顾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暖冬下去,板着脸对顾寄松道:“侯爷怎么有空到寿辉堂来?”虽然心里已经原谅了他,但面子上的气势还是要做足了。
顾寄松面色一滞,哭笑不得地看了眼老夫人:自己每天都来,不是您让人给挡在外面的吗!假意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顾寄松道:“听闻佑儿在寿辉堂,儿子来是专程来找她的。”
顾老夫人原本还等着儿子向自己服软,结果一听人家根本不是来找自己的,当即就不乐意了,面色一沉,脸拉得老长。
“不知爹爹找幼儿,所谓何事?”顾佑之假装懵懂不知。
面对顾老夫人难堪的脸色,顾寄松只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也没往心里去,冷声质问顾佑之:“听闻清月居的膳食比寿辉堂的还要奢侈?”
顾佑之瞪圆了双眼,不解道:“谁说的?”
“哼!”顾寄松看了眼老夫人突变的面色,“你只回答是与不是,问那么多做什么?”
顾佑之与顾老夫人对视一眼,急道:“佑儿一直安守本分,从不敢逾矩半分,是哪个不长心的在爹爹面前胡言乱语,爹爹尽管将她带来与我对峙,我行的正坐得端,容不得别有用心之人恶意诋毁!”
“那家庙的饭菜是怎么回事?”朝堂之事晦暗不清,顾寄松心里本就压一股火,加之过于信任孙氏,笃定是这个女儿耍弄心机,因此见她非但不知悔改,还如此理直气壮地强词狡辩,顿时怒火燎原,气急败坏地脱口而出。
“好啊!”不待顾佑之开口辩解,顾老夫人抢先大喝一声,一巴掌拍在身侧的方形扶枕上,“我道侯爷怎么平白无故来我的寿辉堂了,原来是受了家庙里那对母女的挑拨,跑来兴师问罪的!”
顾寄松一惊,猛然想起老夫人还在一旁,立马垮了面色,解释道:“母亲,儿子并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顾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顾寄松,骂道:“我看你是被孙氏迷失了心智,好坏不分了!亏得刚才佑儿还在为孙氏求情,你竟然还有脸跑过来质问她,我……我……”
顾老夫人气得不轻,话都说不连贯,顾寄松慌了,赶紧上前为她拍背顺气:“娘亲息怒,儿子没有质问佑儿的意思,儿子只是看家庙的饭菜实在太不像话,采茹伤了身子,想要一碗血燕也被推三阻四,家庙的婆子说,珍贵的膳食都被主子留下了,故才会有此一问!”
顾老夫人冷笑连连:“哼!孙氏挨罚,那是她自己心术不正,咎由自取!还妄想吃血燕?!她当家庙是享福的地方吗?”
“可是采茹她是……”顾寄松还欲为孙氏辩解,被老夫人强势地抬手打断:“家庙的婆子都是我的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你若不是完全昧了良心,就跟我说句实话,到底这话是家庙的婆子说的,还是孙氏母女说的?”
“这……”顾寄松迟疑了,话的确是蕊儿说的,家庙的婆子也做了解释,自己之所以会故意曲解话里的意思,就是想把事情往严重里说,家加重佑儿的罪责,到时候自己和老夫人谈判时,手里的砝码会更重一些。
“怎么?说不出来了?”顾老夫人讥讽道,“我就知道那对母女不省心,在家庙里还不忘兴风作浪,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家庙一直是我在打理,给孙氏母女的饭菜也是我的意思,和佑儿没有丝毫关系,你要问就来问我!”
“儿子不敢!”顾寄松忙颔首请罪,暗怪自己大意,家庙的婆子明明已经说了她们是母亲的人,自己竟然被采茹和蕊儿三眼两语给蒙了心,还冒冒失失地冲进寿辉堂来问罪!
偷偷望了眼气的脸色苍白的老夫人,顾寄松眼底闪过一丝自责,尴尬地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地顾佑之面上是少有的凝重,若有所思道:“也难怪爹爹会误会,近日来,大厨房的确是举止异常,令人费解!”
“哦?”顾老夫人挑眉看向她,“佑儿何出此言?”
“从前,佑儿身子虚弱,经不起山珍海味的大补,母亲亦以虚不受补为由,为清月居安排的饭菜大多以清淡为主,连肉也少见,可不知最近几日是怎么了,大鱼大肉皆端上了桌,极品血燕顿顿不落,佑儿谨记府医的告诫,不敢轻易入口,故每顿只挑几样清淡的粗略吃几口,误导妙丹以为佑儿胃口不好,才别出心裁地做了山楂糕给我开胃。”
“竟有此事?”顾老夫人愣住了,顾寄松也愣住了,佑儿的膳食一变,孙氏就向顾寄松告状,这也太凑巧了。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我记得,大厨房上上下下可都是孙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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