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下卷五十五章
北伐军全军覆灭那年冬天,一颗彗星从天津座出发,侵入微座,扫过北斗星,萦绕紫薇座。》顶>点》]这个奇异的天象让魏主拓跋嗣很不安,他召来儒生和术士,问他们是不是自己治国有失。众人公推崔浩来解,后者说这只有一个解释:
刘裕要篡位了。
这彗星自然也掠过江东的夜空。夜空下,刘裕琢磨着如何为顺应天意而暗杀。他听到一个谶纬,说“昌明之后尚有二帝”。此时的皇帝是司马昌明,如果谶纬不虚,那就是说司马昌明之后,晋朝还有两位皇帝。谶纬是天意,不能不敬畏,可是刘裕此时已经五十六岁,生恐自己等不及水到渠成那一天。天意不能违抗,但不妨加速。
司马昌明被伺机勒死。
琅琊王司马德继任。
第二年七月,刘裕从宋公进爵宋王。至此,晋朝已经拿不出什么甜头来抹他的嘴唇了。到年底,朝廷终于知道该怎么做,乃宣布刘裕的母亲从王妃晋为后,世刘义符晋为。
司马德的皇帝做到一年半时,终于为内外所迫,下诏逊位,为禅让之举。
刘裕称帝建宋,晋恭帝司马德,按照晋朝当年受禅于曹魏的先例,降为零陵王,居住在秣陵县,足不出户,门外有冠军将军刘遵考率军“保护”,后来被看守士兵用被捂死。
宋朝既立,整顿爵禄。晋朝所有封爵中,只保留始兴、庐陵、始安、长沙和康乐五个公爵。用以奉祀王导、谢安、温峤、陶侃和谢玄,这些都是刘裕崇敬而天下有口皆碑的人物。换了谁当皇帝,也不能不崇奉。在先朝就跟刘裕铁心混的,可以保留爵位,其余人瞬间从贵族变成平民。
所有这些,对郭旭而言,就像铁匠铺外的车水马龙,每天来来往往,一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但刘裕登基大典之前,宫里来了一个监。带来郭旭和小俏全套礼服,要他们出席大典。监传刘裕原话:郭旭是跟着我北伐取长安的功臣,又于艰难颠覆之际护送刘义真回江东,大喜日,他不能不来。
郭旭平生第一次失眠。北伐上升和下坠的每个瞬间,他都历历在目。这一年多来,他挥汗抡锤,试图在叮叮咣咣中忘掉那些弟兄们的面孔,但是只要夜深人静。在他闲下来时,在他入梦时,他们就会清晰地浮上来。回头看,看得更清楚。渐渐意识到北伐本身就不是为了什么堂皇的驱逐夷狄、光复华夏、还于旧都、振兴大晋。这些考量不能说没有,但刘裕真正的算盘,还是借此获得更大勋劳和威望。在权力的尺竿头更进一步。
他走向皇位的道,是拿北府官兵的骷髅铺平的!
郭旭沉思一夜。次日告诉小俏,他不去为刘裕捧场。这样他死后没脸去见那些弟兄。
小俏淡淡地说那就不去。
她绝不会劝丈夫做他不爱做的事。
刘裕沉浸在大功告成的喜悦和典礼的神圣中,话,被御史钻了空。但王者步步错,实在是难辞其咎。但越是这样,就越怕人家指摘。自宋公而宋王而宋朝皇帝,这一上从没有人这样当面把失败责任都归在他头上,直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铁匠跳出来。
刘裕勃然大怒,一把抽出宝剑高高举起:
“反了,反了!既然朕如此一无是处,性做了暴君,今天斩了你这个大功臣!”
丁旿顾不得许多,从后面抱住刘裕:
“陛下息怒,陛下善保龙体,郭旭有罪,当明正典刑,不可在宫中私刑处决!”
御史被刘裕的雷鸣吓傻了,听到丁旿此说,赶紧跪下来磕头:
“丁将军老成谋国,说的有理,陛下万不可溅血宫中!”
刘裕被丁旿抱住动弹不得,再看郭旭,发现他毫无惧色,脖伸得老长,眼睛侧视窗外,瞬间想起当初在黄河大船上他顶撞自己的样,内心虽然还怒,却也佩服他的胆气,乃借着丁旿的力道,把剑往地上一扔,哼了一声往外走,撇下一句话:
“关起来,好好地关起来,看我闲了如何治你!”
御史叫人把郭旭交给刑官,后者召集同僚商议给郭旭定罪,却发现事情很不好办,因为皇帝的话谁都揣摩不准。既要“关”,又要“好好地关”。不明白所谓好好,到底是给个单间好生伺候还是给他点颜色瞧瞧。至于“看我闲了如何治你”,似乎意味着只要皇上不闲,他就不治,别人也治不了。
一干人煞费苦心,最后决定冷处理,把郭旭关在一个单间小牢房里,饭食不算精致,但也不至于粗劣;床铺算不得柔软,但也不是一堆稻草。他除了吃就是睡,等着行刑的时辰。他并不怕死,只是后悔当初没有接受爵禄,以至于身后给小俏和孩们留下的财产少。
小俏原以为是罚是放很快就有消息,孰料丈夫一去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回来。第二天一直熬到晚上,依然不见人回来。正在焦急,丁旿派人送来口信。说郭旭顶撞了陛下,大臣们议论汹汹。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
小俏辗转焦虑良久,下定决心,叫邻居帮忙租来一辆车,把个孩送到檀道济府上,自己去皇宫门口跪下,求见皇帝。
刘裕听说小俏来,马上召见。
小俏跪下谢罪,说郭旭莽撞,不识大体。万望陛下看在他过去有犬马之劳,给他一次机会。
刘裕说他竟然把北伐失败的罪责全都推到朕头上,似乎朕蓄意要牺牲掉那么多忠勇将士。我本想饶了他,没有当场杀他,但他过放肆,朝臣纷纷上本,要将他明正典刑,否则朝纲不肃、体统安在?
而后叹了口气:
“闹到这个地步,怕也由不得我!”
小俏磕了个头:
“陛下就不能乾纲独断赦免他么?若陛下有心回护。群臣也不会坚持?”
刘裕说他既然目中无我,我为什么要回护他?
小俏说他不是目中无陛下,而恰恰是在意陛下。他这个人,心底纯良。认定的事情不容易回头。他一向崇拜陛下,以陛下为战神。关中之败,那么多名将毁于一旦。北府官兵血流成河,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内心激愤,口不择言。冒犯陛下,望陛下以山海胸襟包容之。
刘裕听小俏娓娓道来,心情好了一点,但犹不肯松口:
“纵然不杀他,也得判他坐几年牢,干些苦役,否则我唾面自干,还怎么君临天下?”
小俏在来宫里的上已经想好了最后的对策,此时为形势所迫,只好拿出来。深深地磕了个头:
“陛下可否判我坐牢,换郭旭无罪。他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求陛下允许我代他服刑!”
刘裕连连摇头:
“胡闹!何至于此!他坐了牢,你们母我管!”
小俏想忍住泪水,最终还是没忍住:
“陛下既然体恤我,就放过我最后一个亲人吧!难道陛下夺去了我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还要再毁了我的丈夫吗?”
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刘裕大吃一惊,几乎从胡床上掉下来:
“小俏,你不要胡说,你的父母不是商人么?不是病死的么?怎好怪到朕头上!”
小俏用袖擦了眼泪,在地上膝行两步,靠近刘裕直起身:
“陛下说过我像你的一个故人,今日请陛下仔细再看。”
刘裕在灯下仔细端详良久,忽然开悟,缓缓地坐下来;
“莫非你是诸葛长民那个逃走的女儿?”
小俏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