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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五十三章 停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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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柔弱胜刚强

下卷五十三章

赫连昌对姚灭豹这个人,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承认此人有本事,但既然不是自己麾下,也始终没有哪怕一丝丝投靠的暗示,那他的本事就如同邻家老婆,再漂亮也是别人受用。

所以当他在熟睡中被唤醒,得知姚灭豹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时辰来访,恼火大于好奇是很自然的。不过姚灭豹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个孕妇,而这个孕妇自称是陈嵩妻子。

立刻睡意全消。

他和弟弟赫连璝不一样,后者对女人不感兴趣,而他喜欢的三样东西里,女人排在骏马和好刀之间。

在他看来,这三样东西有某种相通之处,要旨是你是否能娴熟驾驭。

他见识过不少漂亮女人,但一个漂亮女人,挺着大肚子,深更半夜穿越战场来找自己的丈夫,还有一员匈奴大将护送,这实在超出了他的猎艳阅历。

心里暗暗叹息:这个女人的品相已经冠绝于他所有涉猎,只可惜已经被别人下了种。

不过那张脸因为忧郁而更有凄婉之美,倒令他大起怜香惜玉之情,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陈嵩的结局。

薛梅儿看赫连昌的神情,已经心有乌云:

“请赫连将军准我去见我丈夫。”

赫连昌咬咬牙:

“你见不到他了!”

薛梅儿残留着最后一点希望:

“你们把他押到安去了?”

赫连昌摇摇头,不说话。

姚灭豹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他很想见见陈嵩。不但是因为此人曾经放过他一马。更是因为天下之大,人杰难逢。英雄一席谈,胜读腐儒千本书。但看看赫连昌神情。就知道陈嵩确乎已经死了。这多少有点不真实,因为他永远记着池阳之战中,陈嵩率领精骑从高岗上飞下时那种卷雷击之势,不能想象这样一个武功盖世的人,说没就没了。他本来站在距离薛梅儿三步之遥的地方,此时有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大步,唯恐薛梅儿会突然昏倒。

但这个女人直直地站着,直直地盯着赫连昌:

“你们杀了他?”

赫连昌很不喜欢这种被人逼视的感觉。他是很敬重陈嵩,也为他的死惋惜,可这股劲天黑前就已经过去了。战场交锋。生死在天,军人如果不是超脱,至少也是麻痹了。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不想多说,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领头走出帐篷。

亲兵举着火把,带着他们走了两百来步。

在两顶帐篷之间,停着一排卸了辕马的车子,每辆车上都蒙着牛皮。

亲兵拉下第一辆车上的牛皮。默默地走开了。

薛梅儿的双腿踩在云上。

牛皮下面,还有一张白布。掀开白布的一瞬间,她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他还活着。陈嵩的脸上没有伤。眼睛睁着,眉头皱着,是他不开心或者上虽然开心但打算损人时常有的样子。薛梅儿很熟悉。

她缓缓向下拉白布,预备看到身首异处。但看到的却是一个完整的身体。匈奴人已经剪掉了陈嵩身上的箭杆,洗掉了他身上的血迹。给他换了一件八成新的白色锦袍,乍一看这个人无灾无痛,只是和衣睡去而已。

但马上就发现了脖颈侧面的两个贯通伤,紧接着是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

她轻轻触摸每一个伤口,似乎手指所到之处,那些伤口会消失,男人的身子会像传说中的息壤一样,自动恢复生机勃勃的青春光泽。

她的双眼是朦胧的,男人就躺在一阵雾中。

起来吧,你穿得这么单薄躺着,女人心疼。

但他不听话,就那么躺着。

男人的眼睛一开始没合上,现在更合不上。以前不是这样。他没有睡觉睁眼睛的毛病,只是累极了会打呼噜。今晚没有呼噜。这很不真实。

男人的嘴唇微微张开,女人觉得他好像作势要凑过来亲她。但每次亲吻,女人都闭着眼睛,不知道男人的嘴要接吻时什么样子,反正不会是一朵花,花不会带那么多胡子。

男人的胸脯又冷又硬。叫你不要睡,你偏要大冬天的睡在车子上。男人在外打仗的时候,女人枕枕头;男人回来,女人就枕他的胸脯,很温暖,很宽阔,很有弹性。

男人的手掌心上有好多老茧。应该不是今夜才出来的,可这双手在女人身上爱抚过,女人怎么就没觉得呢?可能是女人那时候已经沉醉了吧。

男人的腿略略弯曲,好像伸不直。男人的腿很直,穿不穿裤子都好看。小腿上有很多毛,据说这就是他跑得飞快的原因。男人上马下马时,腿的样子迷人极了。可他今天既不跑也不上马,就那么弯着腿睡着。

男人两腿间的部分,现在很硬,但是一点也不温暖。男人硬起来的时候,女人就软成泥了,会喘息会呻吟的泥。男人硬过了也会软,那是因为他完成了使命,在女人肚子里种下了一个小精灵。

她的双眼是朦胧的。

她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他就那么躺着,装睡,装傻,故意不起来。她不信他能沉得住气,就那么一直喊他的名字。他的名字是咸的,因为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

你起来呀,你起来,别耍赖!

天这么冷,你不跟我回去,那些坚硬的木柴我劈不开。你不跟我回去,早餐那一大锅粥,会剩下的。你不跟我回去,打雷闪电的时候,我往谁的怀里躲啊。你不跟我回去,孩子要骑马,谁教他们啊。你不跟我回去。女人们在河边洗衣服,说自己家男人。我怎么接话啊。你不跟我回去,我买了好衣服。戴上好首饰,除了对着镜子,还能给谁看啊。

她絮絮地说着,轻轻地喊着那个咸咸的名字。

男人一动不动。

赫连昌穿得非常暖和,但脚尖已经开始发麻,这个女人似乎很能抗冻,在这里哭了那么久,还攀着马车不肯挪开脚步。良久,他轻轻地走过去:

“请陈夫人节哀顺变。还要为陈将军的骨肉保重身子。”

这句话点醒了薛梅儿。也就是这一瞬间,她抛掉了追随陈嵩而去的念头。死去的是一个陈嵩,即将新生的是另一个陈嵩,她是一个陈嵩的妻子,另一个陈嵩的母亲。如果她现在就离开人间,陈嵩就真的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留下。

委屈了这个孩子,再这样一个寒夜。一直陪着母亲,和她一起冷,一起苦,一起在绝望中煎熬挣扎。

徐徐站起来。转身面对赫连昌:

“赫连将军,我要带走他。”

赫连昌摇了摇头;

“夫人要带走陈将军,按说我不该阻拦。不过你们汉人讲究入土为安。此去江东路途遥远,鞍马颠簸。怕是不利于陈将军安息。赫连昌敬重陈将军,已经派人去安买上好棺木。原本就是要厚葬陈将军的。更何况……”

姚灭豹已经想到赫连昌要说什么,但自己不好插嘴。果然,赫连昌犹豫了片刻,该说的还是说了:

“有人痛恨陈将军,也不肯放过你们,而我也没法制止。如果他们追上你们,对陈将军有所亵渎,那岂不令人痛心?”

薛梅儿并不知道赫连昌和赫连璝之间的暗战,但陈嵩遗体被亵渎,却是不难想象,而这断断不可容忍。略略沉吟,说那我就在这里火化他,带他的骨灰走,还有他那八个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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