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前还热热闹闹的犹如嘉年华般的公寓,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夕阳在这一天初次露脸,在隆隆的炮响和烟尘中缓缓抬升。阳光不再向往日一般是灿烂的金色,今天的是惨淡的淡黄色,没有一丝生气。
房子内部空了,不代表外面也是空的。围墙上冲刷着血水,一小队警卫军正在忙着把几具尸体抬走,再用消防管喷水把围墙尖刺上的血冲洗干净。随后,便抬上了几架重机枪。
围墙内,一条身高尚还不到半层楼高的飞龙,一直围着房子打转转儿。由于脖子上挂着上岗牌,几个龙人见了也不好意思过问,只是打个招呼算了。转了不知道几圈、踌躇欲止的飞龙终于在后院停了下来。头向四周转了转,确认这儿没有士兵之后,轻轻往二楼方向一跃,顺势一爪子扫过空调出风口上,才跳下来。
蹲在地上稍作歇息的飞龙缓缓摊开爪子——一个小小纽扣般的——窃听器,正是昨晚放置在那儿的。理所当然的,昨晚发生的事情,大致也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飞龙调整了呼吸,准备原地休息下。但这一调整,却让她嗅到了空气中一个极为微小的气息——虽然少,但是她却对此十分熟悉。飞龙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转身从房子的窗口处隐匿了。
房子的二楼,窗帘遮蔽着,整个二楼客厅黑漆漆的。
“乒咚!”
一个玻璃状物体摔落到地上的声音,不过余声瞬间戛然而止——一个带着比身体还硕大的翅膀的黑色身影迅速按住了玻璃杯,似乎还心有余悸地望望旁边的窗口。
确认没有事之后,黑影闪入一个尚有一丝光亮的地方——上面的窗帘咧开的一条缝,光束照在了一块白色的物体上——固定骨折处用的石膏。接着,敬偎的脸探到窗帘出,双眼眯着,迎着阳光停了一秒,轻轻地推开了左边一扇半遮掩着的门,侧身挪了进去。
客厅黑,房间里更黑,刚进去的敬偎乱转了一圈儿,骨折的右臂磕在柜子上,顿时就是一阵消纵即逝的剧痛。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敬偎狠狠往自己嘴唇上一咬——这下就是持续许久的余痛了。
敬偎往自己碰到的第一个柜子处往左侧看去,双瞳的聚焦开始适应黑暗的环境。终于看到在离自己几步的距离处,看到了一个尚未上锁的抽屉!
敬偎顿时心花怒放,撒开步子就要冲过去。可是刚迈起步子,脸就狠狠地摔在木质的地板上——自己的尾巴已经被来自门口的力拽住,敬偎心一慌,惊出了一身冷汗,但马上又意识这其实是一个没有威胁的家伙。不死心的敬偎用利爪划着地面往抽屉爬,但进一步不成,相反的是门口的力度加大了。一次又一次,最终成功地把敬偎拽出门去。
“伦琴你行行好让我拿一次证据行不?”敬偎转过脸,对着面前的龙摆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而站在自己面前、口中还叼着敬偎尾尖的龙,耸了耸背上的六翼,没有光线照到她的脸上,但炯炯有神的橙黄色双瞳,明显流露出了个“不”字。
“你惹大麻烦了,敬偎。”伦琴生气地一口把敬偎的尾巴再咬进嘴里一段,腾出右前爪一指房间里黑乎乎的地面说,“你看看你在地面上留下了什么?”
“阿勒勒!痛痛痛!”
敬偎解救不了自己的尾巴,被迫顺着伦琴的方向看去。地面漆黑一片,原先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当伦琴把窗帘一拉——
地板上明显留下了刚才敬偎被强行拉出来时,钢爪在上面留下的两条长达一米的、明显的爪痕!敬偎这下呆了,望了望自己的钢铁爪套,又望望在刺眼的阳光下的,表情由怒转忧的伦琴
最终,敬偎的头无力地“咚”一声砸在地上。
“现在好了,你说怎么办吧。”伦琴把头伸进房间里嗅了嗅,严肃地摇摇头说,“你是人造龙人吧?你身上的一种气味在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是龙都能闻出来,到时候如果被怀疑到,咱们躲不了多久。你试试,看看闻了出了什么?”
敬偎没法子,只好用尽力气深呼吸两口。但第二口气没有完全进入到肺,就给敬偎给呛出来了—— 一股不知名的浓浓的化学药水味儿,简直让人没法子呼吸。敬偎没料到原本清新自然的空气中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痕迹,捂着鼻子就不断地咳嗽。
“你的铠甲,和你身体原本散发出来的味儿的效果就是这个样子。”伦琴抬起敬偎地另一只爪,镀金钢爪在阳光下反射出暗淡的光。敬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护身符”现在成了自己的亡命枷锁。
“怎么办?跑路吧?”敬偎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主意,伦琴听了想都没想,便提起中爪往敬偎头上就是一下。敲到头盔上“乓”一声响,敬偎就又趴在地上捂着头只喊疼了。
“你脑子里尽是馊主意!”
懊恼的伦琴抬起爪想要再打敬偎两下子,不过随着到处找地方躲藏的敬偎露出懊悔的表情,伦琴逐渐平静下来——等一下,这何尝不是一个好方法呢?天大地大,两个世界相连接,人类要找到一龙人一龙,这可不能用大海捞针来形容了。
“不过这是一个不错的注意。”于是伦琴点头赞许——她老早就不允许敬偎去作死。自从通过窃听器听到了这儿发生的事情后,敬偎正义心大发,发誓要获取证据把以前的“偶像”送下进攻龙界指挥官的位子。伦琴当然极力反对,认为这样做是不可取也无法实现的。当上了警卫员,本来已经危险了,想要制裁一跳人类几乎无法制裁的龙,这不是找死了吗?
敬偎的这个一时冲动而冒出来的主意早就在伦琴第一次否定他时被浇灭了,看到伦琴突然改变意愿,敬偎内心一动,又冷静下来——他明白伦琴这样做的用意。
敬偎这个时候心里泛起了一个些许叛逆的念头:伦琴就不是不想让我去干“傻事”吗?不过我非要干到底!
他决定先和伦琴对着干,于是清清嗓子,趁着伦琴处于比较放松的状态,向着她庄正而大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伦琴被吓到了,小步往墙角倒退一步。毕竟还是一条较为温柔的雌龙,敬偎也不想太伤她的心,拉下声调说:“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刚刚这方法不好吗?”伦琴趴在地上问。
“跑不远。”敬偎板起手指煞有其事地算了算,说:“过境还需要很多时间,那些守边的士兵不关你是谁,只要没按照正常途径出关,你可能要被导弹砸死在天空了——如果慢慢来过境,如果泣刃一发现房间的痕迹,叫人封锁边关也是五分钟的事情。到时候跑不掉。”
“这”敬偎一番大理论说得伦琴头晕眼花——她懂很多,但对于推理算数方面一直无法理解。就小心翼翼地继续问:“你的办法是?”
“见到下面的两辆车了吗?”敬偎侧身移到窗口边,悄悄把窗帘拉开一道更大的口子。顺着敬偎的视线看下去,院子后门旁果然停着两辆装甲运兵车。车门半遮半掩着,驾驶座上也没有人。伦琴不懂敬偎的意思,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看啊,下面车子里,一辆是装着昨晚那些来偷袭的龙人尸体的,一辆是独装昨晚那条可怜的被扭断脖子的龙的尸体,你去拿一条龙人上来,还有,别选那些太臭的。”敬偎磨了磨爪子,看向呆立不动的伦琴。
“去啊!想活着就不要被发现了,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命令!”敬偎焦灼地瞪了伦琴一眼,要知道泣刃等随时有可能回来!伦琴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拍拍翅膀从窗户下去了。
敬偎见伦琴下去了,便朝反方向的地方飞奔而去。钻到沙发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翻出一个黑色布袋,一股脑门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有相机、黑色的风衣、还有配备给自己的枪支弹药等,但现在敬偎对这些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叮叮当当地翻找一阵,终于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翻出了一个正方块的东西——定时炸弹,不仅如此,敬偎还连同那些手雷一起,抱在怀里就往泣刃的房间里跑。
而另一边,伦琴才飞下去,就赶上龙人的巡逻队赶来,虽然没发现伦琴是从上面飞下来的,但对伦琴又是一番“问好”。
整个对话伦琴都提心吊胆着——自己头顶上,窗户还开着呢!但是人类的巡逻队并没有发现这一个细节也从没怀疑这一个细节,看了看伦琴的身姿,也赶去其他地方了。
待人类的巡逻队一走开,伦琴假装若无其事地靠近装甲车,四处张望一番,迅速打开了后车门。这一打开不要紧,顿时一股尸臭味儿扑鼻而来,那种恶心劲儿是伦琴这一辈子以来是前所未有的。伦琴早上吃的东西在胃里翻腾倒海,反胃的感觉是愈演愈烈。伦琴可不想再呆下去,随爪抓起其中一具尸体的腿就拽出车来,扔到地面上,再把车门关成刚才的样子。伦琴不敢也不想把这具尸体扛在背上飞,而是直接拽着一条腿就往楼上飞去。
敬偎在黑暗的房间里,已经听到了伦琴上来的声音。爪中的活儿越来越忙乎了——原先被敬偎看上的那个抽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让敬偎兴奋不已——什么“重大的复印件”、“专用红晶石签字笔”、“关于龙界内务处理硬皮书”,看着内容有用的能作为证据的,都悄悄给塞进刚才的黑色布袋里。敬偎只敢拿一些纸件,爆炸后人类必将重金调查——到时候发现什么本该炸碎了的碎片没有被找到,那就麻烦了。
一阵恶心的恶臭味儿伴随着寒气从身后飘来,敬偎下意识把抽屉推了回去,笑嘻嘻地转头面对伦琴。但伦琴明显看到了敬偎的所作所为,却毫不理会,扔下了爪子里的尸体,默默地走到房间的角落里
“呕!!”伦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哇!你怎么带上来一条“咸鱼”!”敬偎捂着鼻子大嚷。
伦琴擦擦嘴,意外地发现了呕吐物下,竟然扔了一堆炸弹!定时炸弹的倒数表上,已经到了2:30的时间。敬偎把时间调得非常前,更是把伦琴吓了一大跳。
“你疯了!这就是你所说的方法!”“别闹!”敬偎叫住了伦琴,把尸体扔到**堆上:“反正做到这一个地步了,而且你不恨这些龙吗?现在干什么都一样了!撤!”
伦琴没办法,炸弹不等龙,必须马上撤了。自己也辨不过敬偎,只好跟着敬偎准备从窗户上下去。
没想到刚一走到窗户边,敬偎就狠狠拉了她翅膀一把。这是非常疼的一下子,敬偎可没给伦琴叫出来的机会,一跳就跳到伦琴的背上,用爪子捂住了她的嘴。
“嘘等等再走,你看下面什么状况吧。”敬偎把窗帘拉开,伦琴舔着被扯疼的翅膀,终于看清了——刚才的臭味,早就把附近的巡逻军都引来了,几个士兵正靠近了车门,准备开门查看情况。
“完了!”敬偎正要惊讶地叫出来,又被伦琴捂上了嘴。楼下的士兵一脚踢开了后车门,两只枪口刷刷地指入车内,一股浓郁的恶臭味儿霎时边传到了二楼上,惹得敬偎一阵反胃。
“喂!别吐!”伦琴看着敬偎铁青的脸,忙着给他拍背。但自己的状态也逐渐不济了——那味道真的不是一般的难闻!
“报告长官,仍然是两具尸体!没变!”两个士兵也忍不住捂住鼻子来向样子如军官的人报告,为首的一个四处望望,挥挥手让两个龙人开车把尸体开走。
这下敬偎和伦琴迷惑了——他们明明搬走了一具尸体,怎么又变成两具了?当车子准备开动时,才看到后车门处,闪过一张脸。
“小结?!”伦琴和敬偎不约而同轻轻叫出声来。
两个士兵把门关上了,里外就似乎相隔了无限远。装甲车朝后门开去,敬偎不仅担心——小结以后会出什么事。
“先别纠结这个,还有一个问题:炸弹还剩多久?”伦琴突然想起了什么,低沉地问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