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终于又完成自己的家访任务回去了。
左婕的任务却才刚刚开始。而且是个艰辛而持久的任务。
最近阿禁开始躲着她。母亲好像对她最近总往外面跑很关注。往年的暑假她总是会窝在家里看书写习题。从来不会跑出去。有时一去一两个小时，有时甚至小半天。
母亲问了好几次。
左婕又开始说谎。她说，她去图书馆查资料。她说同学约她一块写作业。她说家里太闷热，她找个阴凉的地方看书去。
谎话说得心惊胆战。左婕往往抱着几本书就落荒而逃。
母亲越来越觉得女儿有事情瞒着她。
然而，左婕抱着书本去找阿禁。总是找不到人的。
开始几次还能在附近的游戏机室，桌球室或者网吧抓到人。后来，附近所有的不良娱乐场所都不见他的踪影了。
左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会深深地觉得沮丧。自己满怀着帮助他的心情。他却避之不及。
阿禁根本不在乎被退学。阿禁也不接受她的善意。自己整日追着他跑，好像只是可笑地闹剧。每次他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每次他冲她吼叫‘老子都不在乎，你在乎个屁啊’，每次他把自己的善意扔到地上，左婕总想要放弃。也许转身回家才是对的。也许再也不要管他的死活才是正确的。
明明每次对母亲说谎跑出来的时候，心里慌乱得要命。既心虚又愧疚。却依旧义无返顾地做了。
自己背负着这些莫名的心理负担到底为了什么呢？人家根本不接受。
大半个暑假左婕都处于这种无可奈何，沮丧，又伤感的情绪里。偶尔还对父母感到愧疚。
那天父母们都去上班后，左婕依旧抱着书本出门去找阿禁。
为了躲她。就连说好给他准备的午餐他都不回来吃了。宁愿浪费他那两百多块钱。
天气太炎热。
左婕把附近阿禁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终于只能抱着课本坐到小区树荫底下的石凳上叹气。
斑驳的阳关透过树叶照射在身上，星星点点。知了撕扯着嗓子鸣叫。
左婕把手上的小学课本放到一旁去。伸手抹掉额头上的薄汗。这么热的天气，只有活力无限的小孩子才会溜出去玩吧？像她这种‘上了年纪’的初中生都已经不愿意出门了。阿禁，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为了躲她。跑到哪里去玩了。要是再不好好补课的话。就算天才少年也不可能会及格。真是伤神。
就在左婕叹息的时候，她好像听见母亲的声音。
“小婕。你怎么坐在这里？”
左婕把视线移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母亲撑着印着紫色大花的防晒伞站在阳光底下。肩上背着早上出门上班时背的棕色单肩皮包。母亲脸上的表情很是疑惑。便渐渐走近。走到左婕的跟前来。
“你到这看书吗？这里也热。连风也没有。还不如家里有风扇。”母亲瞄了一眼左婕放在一旁的课本。要是她眼睛没花的话。上面写的是小学一年级语文。母亲的疑惑加深，几近困惑。
“我……嗯。”左婕犹豫几秒。还是默默地点头。
“这些课本是谁的？”母亲奇怪地指了指那堆书。
左婕站身来。把那些课本拿起来抱在怀里。随口应了一句：“帮同学借的。”
母亲‘哦’一声。若有所思地瞧了女儿一眼。也不再多问。招呼她与自己一同回家去。并且交代她不要总出来外面晃悠，天气这么热。搞不好就会中暑了。
左婕默默地跟着母亲上楼。母亲说一句她就乖乖地答应一句。
当母亲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她才想起问母亲，怎么大中午的就回家了？不用上班了吗？
母亲平平淡淡地回了一句：“请半天假。”
说着，就进屋。随手把防晒伞放在鞋架上。拎出一双室内拖鞋准备换上。
“我买了一台空调。装空调的师傅说好今天上门给我们安装。家里没个大人不方便。我就请假了。”
母亲放下包，去厨房倒了被温开水喝。
左婕进房间里把课本放下。出来就听母亲这么说。
“为什么突然买空调？”
左婕吃了一惊。夏天就快过了。而且，他们家住的房子是中古公寓。已经有些陈旧。前段时间还一直听母亲说起，去看新楼盘。也许趁她还没念大学这两年就把这房子卖了，东凑西凑也能买套新的。
既然准备换新房子。所以母亲根本就没想过给家里安空调。等到真的有了新房子再装也不迟的。反正没有空调的日子也过来几十年。
现在，怎么突然就要装空调了？
“最近你老说家里热。一整天往图书馆跑。有时还去外面找凉快的地方看书。你爸爸就怕耽误你学习。让我给买一台。买就买呗。以前空调倒是稀罕。现在也不值几个钱了。”母亲端着水杯坐到沙发上，踢掉拖鞋，伸展开自己的脚丫子。哎哟哎哟地叫嚷。
“今个可真累死我咯。商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跑了几百趟。好不容易选上一台喜欢的。人家卖空调的还夸赞我眼光好。说什么，环保节能，功率也大。制冷制热都可以。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我也记不住。反正就是说它好。”
左婕轻笑。回道：
“卖东西的能说他的产品不好吗？”
“挨。好是好。反正你妈妈选的这款最好。”母亲把水杯往茶几上一搁，固执地就觉着自己选的东西没话说。
左婕赶紧闭嘴。也不去反驳她的话了。
走过去，蹲着身子给母亲敲大腿，揉脚跺。
“其实也没那么热。空调实在没必要买。能退吗？”左婕边揉边轻声说。心里满满地全是愧疚。父母总是为了她着想。她却一次又一次说谎。
对父母说谎，对阿禁也不纯粹。左婕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差劲过。
“退？怎么要退？钱都付了。还退什么？”母亲诧异地望着女儿。怎么她不高兴吗？别人家的孩子家里装空调可都兴奋得非蹦上天不可。他们家小婕怎么尽鼓吹着她退货啊？
“我就觉得挺贵的。又没必要。”左婕解释。
母亲一下子笑起来。这孩子，心疼钱吧？
“贵就贵。咱也能享受一回。”
听母亲这么说。左婕再不作声。只是不轻不重地给她敲腿揉脚。
母亲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脸上尽是心满意足的笑意。有这样一个女儿，你说，钱花得能不舒心吗？花多少都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