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清生性喜欢安静，又不爱浮夸和铺张，她的住处是在远离市中心的一个普通小区里。
虽然天才刚刚亮，但他们到的时候，汪清已经起床了，正在前院为盆栽浇花。她穿着亚麻材质的米黄色长裙，披着白色的披肩，长发披在肩头，看起来雍容又优雅。
可是这样的气质，在林明曦出现，喊了她一声“小姨”后，刹那间荡然无存。
汪清先是一愣，没想到林明曦竟然会上门来找她，紧接着她就露出厌恶的神色，难听的话随之而至：“丧门星，你来干什么？快滚快滚，别把霉运传染给我，真是的，竟然跑到我家来祸害我，心肠真歹毒！”
又来了，她还真是见她一次骂她一次。林明曦此刻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她。
光是骂还不够，汪清还用她浇花的花洒往林明曦身上洒：“还不走！”嫌恶之情溢于言表，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讨厌林明曦似的。
约翰眼疾手快拉着林明曦往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些水花，他碧蓝色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戾气，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下，转而茫然地问：“丧门星是什么意思？”
林明曦没有跟他解释，她一直都看着汪清，眸光清锐：“小姨，别装了。”
汪清喊道：“装什么装？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你再不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明曦目光不躲不闪看着她，吐字清晰：“10年前，我家发生大火，你是不是在现场？你是不是看到是谁放的火了？”
汪清霍然抬起头，她太惊讶，以至于没来得及掩饰好自己的错愕和慌张。
从她这个反应，林明曦就能确定，林丛志说的那些话起码有一半是真的——十年前的大火，汪清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汪清眼神躲闪，丢下花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说完就要进屋，林明曦快步上前，一把挡住她要关上的门：“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紧张？”
林明曦扬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小姨，别忘了，我曾经是你最疼爱的外甥女，我对你很熟悉，你每次紧张，眼睛都会眨得特别快。”
汪清脸上褪去一层血色，抓着门把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是在恐惧。
恐惧什么？恐惧秘密已经暴露，还是恐惧季宴臣会杀她灭口？林明曦嗓音微微沙哑，音调也低了下来，带有一份祈求：“小姨，我只是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
到底林丛志说的是不是真的？
季宴臣，她姐夫，她爱的那个人，究竟跟林家灭门有没有关系？
看着林明曦微微闪着泪光的眼睛，汪清抵着门的力道终是轻了一点，她像是很疲累，闭上眼，用手撑住了额头，好一阵子后才开口：“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话？”她的声音也沉了。
“是我小叔告诉我。”
汪清抬头，面露疑惑：“林丛志？”他怎么会知道？
林明曦蠕动嘴唇：“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但是他言辞凿凿，他说我姐夫就是……凶手，还说你当时就在现场，是你亲眼看到，手里还有证据，这些年你装疯卖傻，都是为了不被我姐夫灭口。”
这段话里不知道有那几个词触动到了汪清，她忽然要笑不笑地呵呵了两声。
汪清彻底放开了手，抬起头的神情平静，终于没有每次看到她必会露出的嫌恶之色，也没有像市井泼妇那样的嘴脸。林明曦觉得，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汪清看向林明曦身后的男人：“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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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曦也看了约翰一眼：“朋友。”
汪清显然不信任他，直言道：“让他在外面等着，你跟我进来。”
林明曦还没开口，约翰便耸耸肩，自觉道：“我在这里等你。”
林明曦点点头，往屋里走了两步，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转过身对约翰道：“昨天和今天，谢谢你。”
约翰露出一个笑：“我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你有需要，我一定会帮你到底。”
这句话，此时林明曦还没有深度理解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作为一个不算熟悉的朋友，约翰帮她的地方够多了，她怎么好再麻烦他？
“如果你有别的事情要忙，可以先走……你想拍季公馆的照片，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拍。”
约翰只是弯唇，没有说走也没有说不走，手摆了摆：“进去吧。”
林明曦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这一天一夜脸上的表情都很少。
跟着汪清走到客厅，她停下来，林明曦也停下，汪清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她。林明曦一怔，然后就听见她道：“我有十年都没有抱过你了，明曦。”
她这句轻柔的‘明曦’，喊出了和季宴臣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仿佛是来自血脉相连的亲情的羁绊，听得林明曦眼眶泛起潮意。
汪清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动容地看着她：“我装了十年，一直不敢在你面前表露真情实感，唯恐给你带来危险……我还想过，如果你一辈子都不知道那些事情，我就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可是现在你问了，我就不会再瞒你。”
林明曦听见自己心中某一块地陡然塌陷了一个角，眼底失焦：“……难道，林丛志说的是……真的？”
汪清眼神一定，决然道：“是。”
是……
林明曦霎时间感觉自己被人掐住了喉咙，竟有些呼吸不上来。
坚持了一整夜的防线，就在汪清这一个字里，受到了几乎抵抗不住的重击，连忙扶住最近的沙发背，稳住自己站不住的身体。
汪清放开了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窗台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场火烧起来的时候，距离春节不到一个月……”
“那天我做好了两幅羊毛手套，打算送给你和苏月当新年礼物，再加上你要从冬令营回来了，我想着迎接你，就提早去了别墅。可是我到别墅的时候，大门口站了很多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我认出来，其中有一个是季宴臣的心腹，就是那个阿谨。”
“季宴臣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他们年后也要结婚了，那段时间他经常去林家我是知道的，可是他如果只是他去拜访，没必要带那么多手下，所以我留了个心眼，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后花园，从后门进去。”
林明曦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上妆的脸色有些苍白，望着汪清的背影，眼神竟无法聚焦。随着她慢慢叙述的话语，她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一天，看到了汪清所看到的一切。
“当时都你爸妈、苏月还有季宴臣都在客厅，他们不知道跟季宴臣起了什么冲突，我看到苏月跪在地上，抓着季宴的裤脚，磕着头求着他，但是季宴臣的表情很冷，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还有些厌恶……苏月是他的未婚妻啊，他竟然没有一点怜惜。”
怎么会这样……林明曦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十年前她虽然年纪小，但记忆还算清楚，她明明记得季宴臣跟她姐姐林苏月的感情很好啊。
有一次他们全家人在一起吃饭，苏月不小心被鱼刺卡主了喉咙，季宴臣一贯云淡风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紧张地喊佣人拿醋来，手一直林苏月的后背轻拍……难道这种关心也是假的？也是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