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阴霾许久的天空,才开始哭泣,给大地浇灌新的气息,这不能避免的自然规律,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快乐有人愁。
二人躺在车上被淋醒了,对二牛来说,这雨水就是煤渣饭后的一蛊清汤,段旋也久旱逢甘露般品尝这自然赐予的能量,可淋湿的身子顿感凉意,这火车还是一样驰骋着,不知何时是终点,想跳下车躲雨,无异于车上摔肉球——看谁滚得远,只好趴在车上,任雨水随风拍打的酸痛的肌肉,麻痹的肌肤。
对于乘客来说,有目的地就有终点,对于车来说只有下一站。车突然缓缓的停下,雨水还在纷争不止,二牛拉着段旋道:“快下车。”
段旋也不知道这车何时停的,听二牛这么说,知二牛身体并无大恙,赶紧跳下车,跟着二牛盲目的走着。
又是一火车小站,不过与他们上车的站不同,这里有值勤的工作人员,还有温暖的候车亭,二牛一经询问才知已此站已超都市二十多公里,真是路遥知马力,欲速则过又了,段旋此时深信二牛的革命方向是正确的,只不过有点过头了。
二人在候车亭又睡上一觉,醒来已是雨过天晴,潮湿的内裤已用内热来烘干,雨水净洗过他们的肌肤,样还不算落魄,只是二牛白色的t恤由于煤渣和雨水的缘故已变成灰色的。
还要走回头路,两人很不是滋味,二牛久不运动,一夜狂奔,睡醒才知肌酸肉痛。
段旋愁于一天没吃东西了,二牛还有煤渣吃,这肚子一饿就犯愁,这十多公里路去哪找吃的?要是在山里,野味野果找吃的还容易,可这靠近大都市的地方,已有半个县城一样建设,哪搞来食物?
沿着都市公路走着,路边一杂货店走出个五六岁的小胖孩,手里拿着一根雪糕,顿时勾引起二牛的内分泌食道,二牛想都没想,走过去朝小胖孩唬道:“小帅哥,给叔叔吃一口。”
小胖孩刚从杂货店买根雪糕出来,开心的刚咬了一口,突然眼前冒出个人来,看见二牛一身横肉,一脸猥琐样,心里有点畏惧,惯性的递出雪糕。
二牛也惯性的一口就吞了下去,不管雪糕怎么冰冻,只见二牛缓缓的喘了口蒸气,从嘴里拉出一根完整的棍子,回递给小胖孩,还礼貌性说了声“谢谢!”
小胖孩只是潜移默化的递给眼前的胖叔叔,谁知这胖叔叔真的拿来吃了,按照以往经历,大人都不拿他东西吃的,最多夸他一声“乖”,现在刚买的雪糕刚咬了一口就变成根棍子了,根本不能接受,顿时大哭起来,还不时的哭喊着:“哇呜呜……爸爸……”
二牛又唤着段旋狂奔起来,深怕小胖孩老爸来了让他把雪糕吐出来。
又跑了数米,段旋扯了下二牛停了下来,抱怨道:“二牛你累不累?都到都市了,怎么还要跑?”段旋本带着梦想而来,只求一份有饭吃的工作,谋定而后动,如今二牛却抢起小孩的雪糕吃,这还未到都市又挨饿又要跑的,还不如在县城跟输得光拼一拼,说不定还能拼出个太阳。
二牛听得出段旋的话外音,还有股怨气,也怨声回道:“还没到都市呢,急个球!再说你也不能怨我,要不是为了你出气,我也不用跑得肺都差点没了。”二牛一手带着段旋出来,又一起闯荡,为段旋出气甚至深陷险境,有些事情磨点嘴皮未必会像现在这么狼狈,饥饿使他晕眩,过度饥饿使他心跳减慢,为了生存他什么都试着吃,以前看新电视还有吃钉子跟玻璃的,他吃个煤渣和咬绳子又算得了什么。
段旋胸中有气,但沉默不语,两人互相抱怨无济于事,只是疲劳削弱了心智,饥饿影响了士气,抱怨是激发矛盾的本质根源,要改变现状就必须从先食物入手,他相信大都市数计的人口,一人一颗米都能埋葬自己,找口饭吃吃应该不难。要是有条件,买口棺材,装满香喷喷的五花烤肉,让二牛睡在里面,若要是再发达了,买辆神马牌摩托,组个神马摩托豪华车队回去跟红梅提亲。
幻想总是美好的,能暂时抵抗因饥饿造成的低落心理反应,现实总是残忍的,饥饿始终造成有气无力的生理反应。
二人闷言不语行至数里,二牛忽叫道:“快看!”
段旋只见前方人流涌动,一路向山而行,坡下尽是车辆,喇叭吵嚷声不停,段旋第一次见那么多车,只是不明二牛的意思,回问道:“什么问题?”
二牛竖起他的笑眉,眼睛一亮说道:“你看那人那么多,人多的地方就有吃的,有吃的我们就不会挨饿了,哈哈。”
幻想有理,馋念无罪,段旋本以为自己在胡思乱想了,没想到二牛想得现实长远些。
马路对面一人往一绿色垃圾桶内丢了一袋东西,二牛眼睛一亮:“走,我们去翻翻那垃圾桶,看能不能找出些吃的。”良久不见段旋回应,二牛又嗔气道:“王八都能屈能伸,大丈夫还怕什么?现在命重要还是尊严重要。”说完径直往垃圾桶走去。
段旋闷不做声,跟着二牛的身后,心想:“大丈夫跟王八有什么区别?”
还没穿过熙攘人群,垃圾桶那冒出个肮脏乞丐,披头散发,破衣烂裤,光着脚丫翻了下垃圾桶内的垃圾袋,翻出几个烂果,破口就咬,转身往草从钻去……
二牛看得眼睛都想流口水,回身跟段旋怨道:“看到没?看到没?下手慢,乞丐也不好做啊!”
刚说完一扛着麻袋的拾荒者在那绿色垃圾桶里又翻了翻,翻出一个矿泉水瓶,扔进麻袋里,抖了两下,微笑的往下个目标走去。
别看是个垃圾桶,对于一些人来说简直就是抽奖箱,路人的扔的东西也许会有自己有需要的,中奖率比某些抽奖机构要高得很多,而且还是等于是免费抽奖,只是等着馅饼掉下来而已,何乐而不为呢?
哀声叹气也没有用,守株待兔还不如放鹰捕兔,继续寻找目标,好死不做的等死鬼,二人跟着人流往山顶上走去。
佛香缭绕,禅漫云烟,经流逆耳,平脉心田。天来寺那几个漆字,苍劲挺拔,自然飘逸。原来山上是个寺院,今天不知是佛主的什么节日,引得城里众多香客前来祈福。
二牛不知何时弄来一扎点着的香火,摊了些给段旋。
段旋看着前殿里一角,一老一小和尚正在忙着卖香,知道二牛没钱,定是到处糊弄凑合下,借香献佛。
寺院中殿为罗汉堂,后殿为大雄宝殿,殿宇四角飞翔檐主辅分明,殿宇庄重深存,殿内大佛肃穆庄严,形态逼真。后殿内众僧禅坐诚心诵经礼佛,香客跪求安福。
二牛给段旋使了下眼色,让他注意佛主面前桌上的供奉,且看去桌上果礼繁多,馒头香包厚饼堆得坐落有序,品种琳琅满目。段旋不经意间肚子也嘀咕起来,看来这次不痛下狠手是不行了。
二牛上香的时候,趁着后面的人看不见,往衣身里塞了许多果饼,段旋也有样学样,只是二牛塞得太多了,不敢回身,一溜烟匆匆往后堂窜去,段旋也不敢怠慢。
二人找到一张桌子就窜在桌底,拿出刚刚到手,甚至还没热手的供品,堆放一起,大口大口狠咬起来,二牛一开始咬都没咬,一口吐了个梨,比囫囵吞枣厉害多了,段旋也不敢落后,怕赶不上二牛,等下都没得吃了。
正当二人食兴正酣,桌边闪现数条僧腿,桌底突然伸来几根长出棍,往里边敲边探来,二人明知被发现了,出去也死,不出也死,还不如赶着把剩下的吃完,即使长棍伸来也毫不理会。
众僧乱棍搅狗不成,搬走桌上的饰品,将八尺方桌架起来,二人诚惶诚恐,两个相拥一角。
只听一人说道:“先绑起来,押到法堂。”
二人做贼心虚,不敢抵抗,吃饱了撑着肚皮听候发落,二人被众僧绑了起来,时隔一天就被绑了两次,现在肚子有了滋味,可心里却不是滋味。
二人辗转反侧被押至法堂,法堂内有六道柱子,两人被分开绑着,法堂不像赌场那样乌烟瘴气,不见天日,这里依然香烟袅袅,摆放众多灵牌,佛台放着大大小小佛像,一些法器,窗外透着几缕祥光。
段旋苦笑:“二牛,你瞧我们又被绑了,现在又不绑在一起,我看你怎么逃?”
二牛嘎嘎笑道:“佛主是明理人,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要是在绑在赌场我们在早就挨揍了。
段旋平时只在书上读到寺院和尚,印象中佛主都是普渡众生,济世救人的良好形象,今日被绑着有点矛盾,也许佛主也不饶过错之人吧,希望如二牛所说。
良久,窗外的已是昏光斜阳时分,照射位置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改变,门外走进一黄袍袈裟白须老者,手上拿着串念珠,身后跟着三名身穿灰袍,立着棍棒的徒弟。
老者慈眉善目,须白眉长,珠清目醒,打量着二人。
二牛被看得好不习惯,娃娃脸一皱,瞎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老者闷笑:“阿弥陀佛,老衲乃本寺住持,法号善定,请问二位为何偷食本寺供奉?”
二牛理由很充足似的,强词夺理道:“摆在那里就是个给人吃的,我哥俩饿了就吃,如今已米已成炊,要杀要剐,我们不怕。”说完嘴脸翘过另一边。
“对,我们不怕。”段旋看到二牛像课本里的英雄人物似的,难得那么英勇,自己也放句话,力挺下二牛,要不二牛老说自己不拥护。
住持竖起那白柳眉,训道:“二位可知今天是佛主什么节日否?”
二人闷不作声,莫不在乎的嘴脸翘往一边。
一灰袍和尚拱礼到住持面前,问道:“住持,要不要棍棒斥候?”
住持拂袖示意灰袍和尚站身后,对着二人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今为佛教放焰口日,放焰口为佛教法会以饿鬼道众生为主要施食对象,类似盂兰节,是度亡灵的一种最常见佛事活动,你俩今日之举与饿鬼无异,饿鬼得食尚知恩,你俩得食却不耻,但念你俩今日与佛节有缘,且让你俩随缘而去吧。”
说完又拂袖示意身后的几名僧徒:“来人,松绑!送两位施主下山。”
二人绳索得已解开,突然二牛双膝跪下,并拉着段旋跟着自己一起,说道:“大师,我们知道错了,我俩不是饿鬼,只是实在太饿了,我俩也是有血有肉的,请大师惩罚我俩,要我们会心不安的。”
段旋也是性情中人,本以为会受棍鞭之罚,心里还会好受些,漠视住持的言语,居然还能得到宽恕,当下也道:“是啊,大师,我俩愿意接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