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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跟梁淞铭要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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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心剧院晚上演的又是《游园惊梦》,只要演《游园惊梦》,顾昭就在。他一大半的时间不是在码头,就是在兰心剧院,就连自己的公馆,也只是最近才待得久了点,以前都是点卯一样的睡个觉,匆匆来回。

苏云仙谢了妆下来,顾昭正在看一封信,唇角微微扬着,心情像是难得的大好。

顾昭将信折起来,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生意场上的事,枯燥的很,说出来扫兴。对了,陆新铮今儿托我请你去唱堂会,老太太寿辰,你去不去?“

“去不去能由得了我?“苏云仙笑,将一个檀木匣子推过来:“说起来,中午华亚银行的梁淞铭给我送了这个过来,问什么时候能见那位沈小姐一面。他以为沈小姐还在护军手里,又看了昨天早上季家发的声明,大概猜出了端倪,以为走脱了革命党,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赶紧送来了这个。”

“哦?”顾昭抬眼觑了那匣子一眼,不大,不及一尺见方,顶多装一些零碎的金银首饰,容不下六条黄鱼。他皱眉看了苏云仙一眼,见对方一脸坦荡,明白梁淞铭就算上不得台面,她苏云仙可不是不懂事的人,于是略一踟蹰,伸手接过匣子。

“这什么意思?”顾昭打开木匣,脸色微微一变。

“梁淞铭说他一时身边凑不出许多钱来,这是华亚银行的股票,现下股价正是高位,股票抢手的很,价值比六条黄鱼,只高不低。”苏云仙娓娓道。

顾昭伸指捻出两张股票,那股票的纸面已有些泛黄,上面以浅色的墨水绘着外滩那幢颇具标志性的建筑。的确是华亚银行发的,不过股票的持有人写的却是沈嘉岚,签发日期是民国五年。

民国五年……那是七年前了。顾昭忽有一瞬的恍惚,时移世易,分明还在眼前、日思夜念的事,都已经这么久远了。

他将股票放回匣中,轻轻冷笑一声:“他梁淞铭倒是挺会慷他人之慨。好呐,他既送个便宜给我占,我不占倒有些不恭了。”梁淞铭究竟几斤几两,顾昭清楚的很,虽然口开的不小,但的确像他自己所说的,已让了些薄面。可他竟连区区六条黄鱼都不舍得,要拿沈嘉岚托付的股票相抵,顾昭不禁嗤之以鼻。

但这匣子股票,不管怎么说对他而言都是意外之财:“苏老板这回帮了我大忙,我一定重谢。不过这股票你留着没什么用,我让子义拿黄鱼和你换。”

苏云仙很少见到顾昭这么高兴的时候,忍不住借势拿了乔:“我不稀罕黄鱼。”

顾昭将木匣合上,淡笑问:“那苏老板想要什么?”

苏云仙在心底度量着他脸色,顿了一会,大着胆子说: “你要真想谢我,就给我把勃朗宁吧。”

顾昭没料到他会突然开这个口,搁下筷子,侧目觑了他一眼,断然拒绝:“那不行,你苏老板是精致人,别学我们粗人动刀动枪的。”

“顾先生这是看不起我?”苏云仙笑道:“枪我没碰过,刀我可不生疏——这些股票顾先生只管拿去,你看得起我,就舍我一把,不舍也没什么,本来就是靠你的面子挣的,更何况就像你说的,我拿着这些废纸也没什么用,擦汗都嫌粗糙。”

苏云仙爱惜嗓子,说话从不肯用高声,就是指着人鼻子骂,都是柔声细语的。然而声音虽低,那江湖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噼里啪啦的爽气却一点也不比人少。

顾昭听了轻轻一笑,也不再多费唇舌和她打太极,手往腰间一伸,干脆利落掏出把银光锃亮的□□来,退了子弹,递给他:“你喜欢,就拿去。枪口别对着自己,要杀人,就盯着人这、这和这开——回头有空让子义教教你,等用顺手了,再装子弹。”

苏云仙怔了一怔,跟着生怕他反悔,眼疾手快地夺了枪,连声道谢。顾昭却自接了那匣子股票起神思就离了别的事,望着那一摞红黑交错精致的票券若有所思,有一会,忽然问:“姓梁的和许小姐这一向来往的还是那么勤吗?”

苏云仙不明所以,以为他打探自己和梁淞铭的关系,手摸着勃朗宁漆黑锃亮的枪管,随口道:“勤着呢,晚上听说还在湘腴请客,余老板跟我说,就他们两个人,排场却不小,听说还预备了枚戒指,怕是要求婚。

顾先生放心,我一向不喜欢凑那种强扭的趣,姓梁的是长着一张不错的脸,但全上海长的好的人哪里没有。

“她后半句本想说“但哪能比得上顾先生你啊,”

可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觉得有些越界,吞了回去。

顾昭是个极其讲究分寸感的人,苏云仙能得他意,也是因为把自己的人精用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否则几年的相处,难保不情不自禁露了行迹。

顾昭闻言眉毛一挑,“哦?这么快?这位许小姐很有手段啊——”

“听说是梁老太太很看重,谁知道呢,宜家宜室的女人,没几个男人不喜欢的。”

“那也未必。”

**

嘉岚给冯海恩拍了封电报,电报是德语写的。嘉岚德语很好,但发出去的几句话不知是不是为了节省字数,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几个拼写或语法错误。顾昭不懂德语,拿给翻译看,翻译扫了一眼,疑惑地指出来,问要不要修改了再发。

顾昭拿过那张纸一看,轻轻笑了笑:“发吧,沈小姐想玩游戏,我们陪她玩就是。”

然而中德之间有六个小时时差,冯海恩看到电报的时候已经是国内的三点多,又费了点心思琢磨出来里面的意思,再回过来通知梁淞铭时已近下午五点钟。偏巧梁淞铭晚上有约会,提早下了班,错过了他的通知。

嘉岚发完电报就回了楼上的房间,房间里不少书,时间并不难打发。

她在电报里耍了个小心机,几句并不工整的德语的藏头凑成了一个拉丁词汇“domo(家)”



此外整个电报开头十分累赘的出现了一句与尽量精简的电报体不相符的问候“Guten Tag(你好)”

,而且“Gu”

和“ten”

之间还不经意多空了个格。

和前面的domo连起来就是“Gu domo(在顾家)”



收到这么封蹊跷的电报,冯海恩定会第一时间告诉梁淞铭,如此他就不用再为她作无谓的担心,也能有的放矢地想办法救她出来。

嘉岚想着,踱步到阳台上。顾公馆南面是一片很大的花园。东边喷泉雕塑,全是西式的风格,西边却舞榭楼台,一派旧式园林的影子。嘉岚的窗口正对着西边园林,那里有一个人工穿凿的小池塘,上面搭了个小戏台。不得不说,顾昭是个挺会享受的主,坐在这个阳台上听戏,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正发着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进来:“沈小姐喜欢这里吗?”顾昭扶着阳台门,笑着问。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笑也笑得没那么阴阳怪气。

“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说喜不喜欢?”

“阶下囚还是座上宾,一念而已。”顾昭笑道,从身后拿出个檀木匣子:“我托人给沙福德递了个口信,就四个字,‘汇丰银行’,沙福德回信约我明天中午在小阳春吃饭,看样子又让你猜中了一二。这回算是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准备了一个谢礼,你看看喜不喜欢?”

嘉岚原想说“谢礼不用,你只要放我离开就成”,然而一看那匣子,不期然一愣,不等顾昭说完,劈手夺过来:“你哪来的这个?”这个匣子她实在太过熟悉,是当初不懂事的她亲手交到华亚银行那时的行长手里的,里面本来装着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一些地契、房契,包括苏州河沿岸的一溜仓库,价值惊人。后来辗转到了梁淞铭手里,就刚好拿来替她保管股票。

“你先看看里面东西。”顾昭笑道。

嘉岚托着手里的匣子,有些迟疑,心底刹那像有个声音在嘶吼与狞笑,已提前预料到了她下一刻的难堪。她冷冷看了顾昭一眼,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将那个匣子扔回顾昭手里,然而她终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明白该来的躲不过,勉强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了那个匣子——

“我跟梁淞铭要六根黄鱼,他不舍得,送来了这个。沈小姐,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摆了半天龙门阵,原来薅地还是你的羊毛。罢了,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薅你的钱财不过是大饼卷大拇指头,自己啃自己,我才懒得做那么脱裤子放屁的事。原物奉还,都在这里,你点点,一张都不少。”嘉岚和顾昭顶多算是各自踏了一条腿在同一条船上,至于自己啃自己就更是夸张了,嘉岚不明白他究竟意在何处,然而眼下她自己脑子里也没太多心思去盘桓此事。

“是顾先生强人所难吧!我早说了,梁淞铭一个银行职员,哪来的六根黄鱼。”嘉岚声调一反常态的拔高,像动物遭受攻击之后的应激反应,几乎有些气急败坏。

顾昭轻轻冷笑一声:“我究竟是不是强人所难沈小姐心里比我清楚,我一个局外人,股票还也还了,你不用说服我。”

他说“局外人”

三个字的时候眼神若有所思地飘到了窗外的白果树上,在那缀着金边的叶隙间稍稍停留了一会,方收起神情里一闪而逝的悠远茫然,恢复一贯对万事万物万人皆保持距离的冷淡轻蔑:“说起来,沈小姐还真是深藏若虚啊,我竟不知你有这么一大笔华亚银行的股份!

不过说来也奇,这两年仁济堂的生意眼看着有江河日下之势,沈小姐手里握着这么一大笔能扭转乾坤的钱,怎么也没见往自家生意里伸把手?”

“顾先生,自家生意决策,就不劳你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顾昭笑着无所谓地摆摆手,又道:“说这半天话我都饿了,我在湘腴定了位子,听说沈小姐爱吃湘菜,我请沈小姐吃个饭聊表谢意?这股票虽说经了我手,但终究是沈小姐之物,拿来谢沈小姐,总归是太单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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