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日的修养,苏锦已经从宏大的哀哀之中缓了过来,炎宫浩生怕她睹物思人,命人将之前为孩子筹备的襁褓、衣物全都丢出往,又连连留宿正院,苏锦的精力总算好了一些。
今早看她脸色不复之前的苍白,眼睛里也有了光荣,炎宫浩这才放下心,一大早就进宫往。
这次滑胎的事宫里头都已经知道了,皇上不知底细,或多或少都有些责备苏锦,认为她对怀有身孕一事不上心。
炎宫浩此次进宫,就是往给苏锦做周旋的,免得她出了月子还要搪塞宫里头的人的刁难。
炎宫浩走了之后,苏苓就准时过来报到了,看着苏锦将苏秀送来的药喝完之后,这才坐到她床边往,“本日外头气象正好,大姐要不要到院子里坐坐?”
院子里有苏锦亲手为孩子种下的永生树,固然已经拔了,但坑还在那里,苏锦一想到整颗心就揪在一起,更别说看到了。所以对于苏苓的建议,她第一反响就是拒尽。
苏苓知道她的忌讳,可是在苏苓看来,苏锦这样表面上已经挺过来了的,实际上只是回避问题,与捂着伤口等它生蛆溃烂,还不如将伤口揭开,固然看着鲜血淋漓,但日子久了伤口总是会慢慢愈合的。
所以本日苏苓却是不容许苏锦退避的。
“大姐已经多日未出房门一步了,本日无论如何都要出往喘口吻。便是不坐,摆个躺椅在院里头躺躺也是好的。”
话毕,苏苓给了苏秀一个眼神。
苏秀会心,也过来劝。
抵不过贴身丫鬟和亲妹妹的力劝,苏锦挥了挥手,“那就出往坐坐吧。”
苏秀满脸喜色,命人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上摆上了茶点,又放了青纱帐挡风,连软榻也搬出来了,一切筹备停当之后,这才与苏苓一起将苏锦扶了出来。
才刚坐定,苏丹就进来了,脸色不太好看。
“皇妃,侧皇妃来看您,是见还是不见?”
几乎是前后脚,白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来看姐姐还用什么通报啊,姐姐这丫头忒不知规矩,定是知道姐姐痛失麟儿没有心思管束,这才没了规矩。”
这话真是恶毒,一个是暗示苏锦身边的人不懂规矩,另一个则是更居心险恶,直往苏锦的伤口上戳,恨不得将苏锦失往孩子这件事说上个三天三夜,要她日日遭遇锥心之痛。
果然,苏锦脸色一变,捂住嘴巴咳了起来。
白瑛状似关心,只是这抹关心浮于表面,不达眼底,“姐姐要多顾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这滑胎可不是小事,一个保养不好,可是很有可能会影响子嗣的。”
苏锦有气又心痛,根本说不出话来。
苏苓蹲下往替她轻轻地拍着后背,“侧皇妃说得对呢,姐姐到底是怀过身子的,只要休养得当,以后机会多得是。像那起子多年未生养过的才应当担心,毕竟能不能怀上还是两说。”
话一出,白瑛佯装淡定的脸差点就歪了。
苏苓这话宛如一个耳光,狠狠反抽回往,不就在暗示苏锦以后不能生麽?她好歹还怀过,你这个进府多年从未承孕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怀上呢?!
苏苓语气淡定,表面上又貌似在附和白瑛,所以白瑛就算气得一佛升天二佛降生,也没法拿她的话做文章。
“苏三小姐真是伶牙俐齿,姐姐好福气。”
苏锦在苏苓的安抚下已经慢慢安静下来了,她也明确苏苓是在为她出头,所以对于白瑛的讽刺,她只是淡淡一笑,“苓儿一向如此。”
见苏锦缓过来了,白瑛有些不甘心,眼珠子转了转,笑了起来,“本日来看姐姐,也不知道带什么东西好,这是我在佛寺中请来的送子观音,借花献佛就转赠给姐姐。”
“送子”二字让苏锦差点将唇口咬破。
别人有孕了,你送送子观音自然是一种祝福,意欲送一个儿子过来;但是苏锦才刚刚失往孩子,这个送子、送子的,就太晦气了,听起来更像是咒骂。
苏苓一个箭步过来,手摆动之时撞了白瑛一下,“哗啦”一声,送子观音碎了一地。
“苏苓!”白瑛怒视着她,“这是在皇觉寺开过光的,你竟然将它打坏了!!”想也知道苏苓是故意的,白瑛自认为抓到她的痛处,转头看向苏锦,“姐姐,我本日好心备了礼来看你,不想苏苓竟如此无礼,故意将它打坏,众目睽睽的也容不下她抵赖。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好?”
她还就不信了,苏锦难道敢包庇她不成?若不给她个交代,那她就闹到皇后那里往。正好,你苏锦没了孩子,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生,这正妃合该换个人来当。
苏锦皱眉,“苓儿不过是失手碰到,妹妹何必紧抓不放呢?”
白瑛冷笑,“失手?也就姐姐能够睁眼说瞎话。本日这事不给我个交代,那咱们就进宫说往。正好呢,皇后娘娘对姐姐滑胎之事也有很多不解,想必很乐意跟姐姐聊聊。”
她这是要把事情闹大了。
苏苓冷眼旁观,待她说完才笑了起来,“侧皇妃若是执意要进宫,那苏苓也好心劝您一句,还是把衣服换一换,妆容也改一改,不然皇上见到了,只怕会龙颜大怒。”
“你说什么?”白瑛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咋一进眼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她心中笃定苏苓是在使诈,故笑了笑,“我还就不换了,你待如何?”
苏苓脸色一凛,“皇妃腹中之子乃二殿下的头一个孩子,皇上极为重视,小产之事传进宫中之时,皇上已经下了令,命府中女眷不得着艳色,以表哀思。
侧皇妃认真好大的脸面,不但身着朱红色,满身脂粉,还插花戴珠的,不知道的,还认为侧皇妃意欲抗旨呢!”
“你!”白瑛被说得哑口无言。
皇上确实下过这个旨意,但由于当时皇上哀痛过重,也没说明确具体的时间,府中的女眷守了几日,也就渐渐松懈下来。
白瑛原就不甘心为一个还未降生的孩子守丧,又恰逢苏锦遭了丧子之痛闭门不出,全部二皇子府就她最大,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谁敢置喙呢?!
本日被苏苓捉住错处,一时竟还反响不过来。待苏苓说完,她才惊出一身汗。
她倒不是畏惧皇上震怒,而是怕被二皇子看到了,以他对孩子重视的程度,必定会赌气的。所以此时再不情愿,她也得在苏锦跟前服软。
“我……一时不察,犯了忌讳,姐姐不会怪我吧?”
苏锦淡淡扫了一眼地上的瓷器,“谁没个失手的时候,妹妹你说呢?”这是打算将方才瓷器的事扯平了。
白瑛脸色极其丢脸,却还得撑出一个笑脸来,“姐姐说得有道理。若梅,还不让人将这里打扫一下。”
待下人清扫之后,白瑛这才忍着满腔的怒火回往换衣服。
“主子,咱们还往正院吗?”看着换完衣服脸色不虞的白瑛,若梅警惕翼翼地开口。
白瑛反手甩了她一个巴掌,“还回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你若一早提示我,本日吃亏的就是苏苓那个贱丫头。没用的东西,要你们何用?!”
若梅捂着脸不敢辩护,心里满腹的委屈。她不是没有提示过,只是一说起来侧皇妃就发火,次数多了谁还敢往枪头上撞?如今倒好,出了事就是她们丫鬟的不是。心中委屈,嘴上却还得认错,“奴婢知道错了,必定不会有下次的。”
白瑛冷哼了一声。
若梅不敢搭话,正想找些什么引开白瑛的怒火,忽然就看到炎宫浩的身影。
“主子,二殿下回来了。”
白瑛眉间一喜,“在哪里?”还好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然这会子就算碰到二殿下,她也不敢上往搭话。
“在——”若梅的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