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ems;白秋并没有葬到常青镇,而是在渝城、陈志文的墓边,相邻的两个墓碑,如同生前一样诉说衷情的样子。
&ems;&ems;照照手里捧着白菊,慢慢往前走,快到墓前的时候,意外发现——碑前还站着一个人。
&ems;&ems;她认识的、熟悉的背影,这样早,他怎么来了?
&ems;&ems;“程屿?”
&ems;&ems;原本背对着她的程屿转头过来,见着她,轻轻一笑,“真巧,你怎么也是今天过来?”
&ems;&ems;“嗯……还记得吗?去年这个时候,是我妈妈上诉的审判日,所以我想过来看看。”
&ems;&ems;“怎么会忘呢?连那个法官念的审判书我都还记得——‘本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徐静白身犯故意杀人罪的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予支持。被告人徐静白及辩护人所提供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理由,应予采纳……’”他像模像样地复述了几句,说到后,竟然失口地停下来,怔怔看着照照。
&ems;&ems;照照勉强咧嘴笑笑,轻轻蹲到白秋墓前,将两束花并排放到白秋与陈志文的墓前。她心里本来就难受,现在想到离开的妈妈,喉咙里又酸又疼,眼泪就要落下来,可还是拼命忍住了。
&ems;&ems;在他面前哭不好,她知道的。
&ems;&ems;“上天对我妈妈不公,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她咬着唇,低低地说。
&ems;&ems;“有时候就是这样,苦尽甘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程屿也轻轻叹了一声。
&ems;&ems;“她好不容易离开我爸爸的魔掌,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却来不及好好生活。”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心痛难忍。
&ems;&ems;“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不管怎么说,你妈妈走得没有遗憾。”
&ems;&ems;他越是这样说,她心里就越难受——还伏着身子呢,眼泪再怎么都忍不住了,大颗大颗落下来。
&ems;&ems;她怀了孕还是瘦,特别是肩膀,纤瘦地弯在那里,轻轻颤抖。程屿站在身后看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发痛。
&ems;&ems;他应该好好照顾她的啊,如果——她跟他在一起,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ems;&ems;她妈妈也一定不会出事,她不会怀着孩子还流这么多眼泪……她也许会过得比现在快乐……
&ems;&ems;那么当初,他放手是不是错的呢?她并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获得幸福……他失策了,对,他失策了……
&ems;&ems;程屿动容,弯下腰将手伸出来,犹豫着、挣扎着放到她肩上,“照照,你别哭……”
&ems;&ems;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仿佛被冻到,瞬间僵住了。
&ems;&ems;照照摒住呼吸,立即站起来,一边转身一边抹干眼泪,“程屿,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失态了。”
&ems;&ems;“照照……”
&ems;&ems;“你说得对,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过下去,我不能再这样妄自悲伤。”她咬着唇,轻声说,“只要我还想着妈妈,她就依然活在我心里。我可以带着那份回忆,好好地生活。”
&ems;&ems;看着她这样强颜欢笑的表情,他心里好难受,可是——他只能说,“你能这样想就好。”
&ems;&ems;“嗯,谢谢你来看我妈妈,程屿。真的,谢谢你。”
&ems;&ems;“别这么说,以前阿姨也对我很好啊,我来看她是应该的。”
&ems;&ems;“时间不早了,回去吧。”照照点头,将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绕过他往前面走。墓地在山腰,要走到刘叔停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路。
&ems;&ems;程屿远远看着她,脚下仿佛被钉住,未移动一步。
&ems;&ems;却在这时,天轰隆隆一声,竟然雷雨大作。照照只被那雷一惊,脚底一滑,整个人趔趄了一下。
&ems;&ems;程屿立即跑上来,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两个人都是脸色苍白,吓得!
&ems;&ems;“没事吧?”
&ems;&ems;照照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笑道,“没事,怀孕真是弱爆了,一个小小的雷都把我吓到了,我以前可是惊人的女汉子。”
&ems;&ems;他看到她轻松的表情,确定她没事,才笑笑,“我当然知道你以前是女汉子,又不是头一次认识你。”
&ems;&ems;照照点头,那雨却越下越大了,两个人都没有带伞。
&ems;&ems;程屿把衣服脱了给她盖住头,“自己开车过来的?”
&ems;&ems;照照摇头,“出过车祸以后,就不怎么敢开车了。就在这等一会儿吧,我打电话让司机送伞上来接我们。”
&ems;&ems;程屿说,“那样太慢了,前面就有卖伞的地方,照照,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买来。”
&ems;&ems;说完也不等她答话,直接便往另一条路上的小店跑去,哪知道还没有跑几步,便听到后面“啊呀——”一声痛呼。
&ems;&ems;他立即回头,只见照照一动不动地躺在一个水洼里,血……血从她身上流出来,将水染红了一半……
&ems;&ems;天啊……
&ems;&ems;他吓坏了,只觉得心中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发疯一般冲过去探她的呼吸,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照照,你怎么了?照照?”
&ems;&ems;……
&ems;&ems;离墓地最近的医院,医生办公室。
&ems;&ems;“不小心摔倒了吧?都是外伤,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中年的外科医生看完检查结果说道。
&ems;&ems;“既然伤得不重,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程屿皱眉问。
&ems;&ems;“她身体弱,看她瘦成那个样子就知道没有好好进补,还还着孕呢,怎么一点都不注意?!黑眼圈重的,没有好好休息吧?是操劳过度引起的心力衰退、抵抗力下降。”医生不高兴地,“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以为是金钢不坏之身?”
&ems;&ems;“医生,那情况到底怎么样?”
&ems;&ems;“这些外用药让护士帮她擦吧,再开两瓶营养液,睡个一晚上应该就会醒过来了。”医生一边写病历一边说,“大着肚子就不要在外面跑,好好养着,吃好喝好……你看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做老公的也不能这么大意啊。”
&ems;&ems;“我……”
&ems;&ems;那医生扫了他一眼,说,“看你样子,是个工作狂吧?也不能借口工作忙就忽略媳妇啊——现在的人啊、真是,越来越不懂得珍惜了!去吧,拿着单子过去交费取药!”
&ems;&ems;媳妇?程屿迅速地下楼,心里默默地说,她要是我媳妇,还会出这种事?
&ems;&ems;拿了药上来,照照还睡着……神态安然、呼吸均匀。
&ems;&ems;这几个月,她一定很辛苦吧?怀着孩子的时候,失去了妈妈。又没有食欲、在悲伤中不能好好休息,积郁的疾苦一直被压抑着,直到今天发作出来——程屿直觉得心疼极了,坐下来仔细看着她。
&ems;&ems;照照睡得安稳,翻了个身,嘴里还咕哝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合,像薄薄的蝉翼一样细细抖动着,好像她一睁开眼睛就要展翅飞去似的。
&ems;&ems;程屿忍不住伸手,想去触一触那轻薄的漂亮蝉翼,然而后还没有伸近,听到她手袋里有震动的声音。
&ems;&ems;他替她取出来看,来电显示“刘叔”,应该是她的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