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越想越难过,呼吸也开始不顺,于是轻轻挪了一小步,拉开了与兰蕊之间的距离,只因害怕被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许久,兰蕊才又露出了笑容,说道:“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对了,你今天有拿东西给我吃吗?”浮夸回过神来,忙说道:“拿了!拿了……”他不停地眨着眼,想要用眼皮把泪花都刮走,然后抬起手把放在窗台角边的盒子往兰蕊的手肘推去。
兰蕊好奇问道:“这次会是什么呢?”说着打开了盒子,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咀嚼两下,美美说道:“很香哦,是什么来的?”浮夸答道:“好像是叫脆皮烤肉卷。”兰蕊笑道:“真的好想好想看看这个东西是什么样子的,这么好吃!”
浮夸听罢怔住了,此时他才知道,是自己彻彻底底错了。
当初想弥补她眼睛上的缺陷,于是经常送来好吃的,并希望她能懂得,很多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还能尝得到,一样可以过得很快乐。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各种各样的美味,不但不会令她满足于味觉而忽略视觉,反而会使她对视觉的渴望更加强烈。
兰蕊察觉今天的浮画哥哥有些奇怪,平时可是一上来就有说不完的话,这下却是沉默寡言了,不禁问道:“浮画哥哥,你今天怎么不说话呢?”
浮夸马上笑着说道:“没有啊,我在想哪里还有好吃的!”兰蕊又拿起一个肉卷放进嘴里,笑道:“嗯!其实我爹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到处托人找药给我治眼疾,有很多个大夫来看过我的眼睛,都说是可以治好的,只是有些药太难找了。”
浮夸道:“药材我就不清楚了。我常常听宝姐说,哪些哪些食材是非常难得的,有钱也未必能卖得到。”兰蕊点头说道:“是的。所以我应该相信我的眼睛还有希望。”浮夸笑道:“希望还不小呢!你爹爹人际这么广,一定能找齐药材的。”
兰蕊的父亲此时正在书房里安静地看书,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传来话语声,以为是女儿和小丫环在闲聊,所以没有理会,继续看书了。
兰蕊满脸幸福,笑道:“嗯!如果我的眼睛治好了,我要在第一时间看到你。”浮夸听罢,感觉心脏又传来一阵抽痛,把他整个人都钉死在墙上了,思忖着等到她双眼复明的时候,恐怕他已经流浪到天的另一边去了。世上最伤人的并不是冷冰冰的绝情话,而是临近永别时的温馨语。
浮夸心里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一起看夕阳了。
秋天就要过去了,再过些日子,雪花就会和往年一样,把这里整个屋顶都刷上洁白,但他却不能和往年一样在这洁白之中留下脚印了。
兰蕊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后天就是铸剑节吔,好想去三剑街逛一逛!”浮夸笑道:“是啊!我也好想!”
江湖有句话,叫“不识三剑街,无非江湖鳖”。三剑街临近铁城的王宫,又有高手辈出闻名天下的三剑馆,更有一年一度的铸剑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天下各地的铸剑商都会把选材考究工艺精湛的绝品兵器运到三剑街售卖或拍卖,因此三剑街不仅仅是一条街,还是辉煌历史的代表,又是高手名流的聚集地,更是整个江湖的兵器交易中心。
兰蕊笑道:“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一起去?浮夸听了顿时没底,后天,也就是第三天,鬼叔说好会在那天把他送走。思虑许久,他终于狠下心来,说道:“好!就这么定了!”他决定在临别前陪她游玩一次,不管其他人是否反对!
兰蕊的父亲又被隐隐约约的话语声扰乱了,而且这次好像还听到男子的声音,思虑了一下,然后放下竹简,轻轻地向阁楼上闺女儿的房间走去,他走到房门前,见门是虚掩着的,于是推门进去,正想要说什么,突然见女儿似乎在对谁微笑,思虑了一下,还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不出声。
浮夸心里默默计划着,到时候和兰蕊逛完街,就送她回家,然后告别,再连夜和鬼叔出城,反正都是在那天要走的,鬼叔不至于连这两三个时辰都不宽限给他。
兰蕊突然放下盒子,笑问道:“浮画哥哥,问你个事。在你心里,有没有这样一件事情——若能实现,则死而无憾;若未做到,则死不瞑目?”见她突然问如此严肃的事情,浮夸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抱负,要是能自由自在地活着,自然是最好,还有也希望家人朋友还有心爱的人都能平平安安。
兰蕊突然放出坚定的眼神,说道:“等我眼睛好了以后,我就学识字,然后读很多很多的书。”
浮夸笑道:“嗯,是要好好读书的。其实在我心里,最想做的事情也是有的……”此时此刻他多么想亲吻她那粉嫩的脸颊!现在要是不亲,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兰蕊吃完肉卷后感觉口干,于是转身走到桌子那沏茶。
浮夸艰难地说道:“兰蕊,有件事,我渴望很久了……”他说着说着沉下了脸,然而并没有意识到兰蕊已经转身走开,接着说道:“我怕,如果这么做的话,会惹你生气……”
兰蕊父亲趁机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那里,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外面。
浮夸狠道:“可是我顾不了这么多了!”说罢闭上眼嘟着嘴猛地转身向左边窗户里亲过去。
一吻即中!
但觉对方嘴边带刺,且有一股烟酒味扑鼻而来,浮夸顿觉不妥,猛地睁眼一看,只见眼前那轮廓肥头大耳,那双眼也正在瞪得大大的盯着自己的双眼,差点把浮夸吓尿,当即把双唇向后一抽,定睛一看。
哎呀!!!那人正是兰蕊的父亲!
“吐!吐!吐吐!吐吐吐吐吐!”
两人都手掐下颚狂吐口水,仿佛稍微吐慢了嘴巴就要烂掉似的,兰蕊也瞬间被这吐吐声吓了一跳。
兰蕊父亲指着浮夸骂道:“臭小子!又是你!吐!吐!”浮夸抬起手作揖道:“见过伯父,正是我。吐!吐!”
兰蕊父亲怒道:“这次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罢翻出了窗户,兰蕊听罢急了,连忙劝道:“爹!你别冲动!”浮夸慌忙背起木箱,也劝道:“是啊伯父!有话好好说啊。”
兰蕊父亲一手抓住浮夸的木箱,吼道:“站住!”他狠狠一拽,把浮夸拉倒在屋顶上,然后单膝跪在他胸口上压着,手揪着他的衣领。兰蕊双手撑着窗台探出上半身来,却看不见,满脸心急又心疼,说道:“爹!你别为难他!”兰蕊父亲也对她骂道:“闺女儿,是他在为难老爹!”
浮夸把双手护在面前,说道:“伯父冷静点……恕在下鲁莽,害得伯父晚节不保,不过伯父放心,我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他说罢伸出三指发誓。兰蕊父亲听罢更火了,一手敲在浮夸的脑瓜上,骂道:“说什么呢?!我警告过你两次了!居然还敢来!而且还鬼鬼祟祟爬屋顶上来了?!”
浮夸驳道:“你前两次只是警告我不许踏入亭家大门半步,又没有说不许翻墙。”兰蕊父亲又拍了一掌,骂道:“居然还顶嘴!那我这次警告你不许翻墙,你下次也一样会挖地道进来!”浮夸转了转眼珠,笑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多谢伯父指点。”兰蕊父亲怒道:“哎呀,臭小子,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他说罢站起身子,不料脚一滑,没站稳,摔了一跤向下滚去。
浮夸见状,瞬间转身伸手抓去,刚好在兰蕊父亲翻下屋檐的时候抓住了他。兰蕊父亲向下看去,只见双脚凌空,离地一丈有余,不禁寒颤。
浮夸道:“伯父!你好沉啊!”他一手扯着他的衣领,一手撑在屋檐上,青筋暴起,满脸通红。兰蕊父亲虽然被浮夸这般拉着,但嘴里仍然骂道:“臭小子!你别以为这是在救我!”他说罢举起手来想要抓住那瓦当,接着说道:“就这高度,摔下去也啥事没有!”
兰蕊听见不妥,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焦急问道:“爹!你们怎么了?”
浮夸涨红了脸,说道:“我也祈祷……你啥事……都没有……”还没说完,手一滑没撑住屋檐,整个人被兰蕊父亲拖了下去。
“哎哟啊——”
两人先后摔在地砖上,浮夸的木箱当场摔烂了,但他身子硬朗,除了右手手背背受了点伤,其他倒没什么大碍,又见伯父抚摸着腰背叫疼,于是连忙爬起要去扶他,不料他猛地一甩开,骂道:“撒手!不用你扶!”说罢自己忍痛站起来。
兰蕊也摸着下楼出来了,她爹见了,立即教训道:“闺女儿,爹教训过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听,偏要和这混混来往!”兰蕊驳道:“爹!浮画哥哥不是混混!”她爹听罢瞪急了眼,又骂道:“你……好!好!就算他不是,他又能给你什么?!”说罢又转向浮夸骂道,“你看看你!什么模样这是?!”
浮夸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兰蕊道:“爹……”不等她说完,她爹便打断道:“好了!我等下再教训你!”说罢又指着浮夸,“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浮夸红着脸,转身走去。
兰蕊父亲突然又吼道:“喂!!!这破烂也拿走!看着就烦!”他指着地上那堆木板,那是浮夸的木箱,已经摔成一片片散板,还有几个卖剩的竹筒饭。浮夸听吼返回来,直接用木箱的肩带把木板扎作一捆,又脱下上衣,把木板和竹筒饭一兜,向围墙大门走去了。
刚走到大门,正好碰上兰蕊母亲提着菜篮进来,身后还跟着小丫环,她们一见是浮夸小惊。
浮夸没脸见人,当即沉下了头,把受伤的右手伸进怀里,默默走出门,经过小丫环身边的时候,他掏出右手在小丫环的肩膀上搭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小盒子,然后出了门一拐走去了,小丫环也马上拿下肩膀上的小盒子,放入怀里。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回头向亭家看去,听见那里传来吵架声:
“你以后要是还和那混混来往,我当场把他打折腿!”
“你发什么疯?!又冲蕊儿吼!”
“她要是听话,我犯得着这样?!”
“谁会愿意听你这样吼?!你什么时候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够啦,你们不要再吵啦!整天吵吵吵!我受够啦!!!”
“蕊儿……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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