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章
1&周三下午暂停营业的政治学习提前结束，陈婴宁提前了二十多分钟回到家里。看到陈纤美正在和面，两只山羊关在圈里。她牵着羊把它们带到了院墙东边的草地上，回到家在‘门’前菜园拔了一大把青菜，择洗干净。
她端着盆倒水时，看到邻居顾思河的五岁儿子小水骑着羊在草地上奔跑。她焦急地对着远处的小水大声地喊着；小水，你干啥！快放开它！
小水向这边看了看，挥着手里的蒿草，嘚嘚地喊着继续骑羊奔跑。陈婴宁扔下手里的盆，跑到了草地上，扯下骑在羊身上的小水，把他推倒在了草地上，说；它这么大一点，受得了你的骑吗！
小水一骨碌爬起来，呜呜地哭着跑回了家。不一会，小水妈领着哭泣的儿子来到了正要牵着羊回家的陈婴宁跟前。她大声地斥责着；婴宁，你那么大个人了，欺负小孩算什么能耐！你要是有啥气，看不惯我家小水，想撒气就冲我来！
我有你那水平吗？先问问你家小水干什么了？把俺家羊当马骑，我就把他拉下来，就算欺负他了，怎么教育的孩子！
小水妈提高了嗓‘门’反驳着；我没水平、我不会教育孩子、你倒是生一个好好教育啊！自己生不了孩子，就眼馋别人家的孩子，不怕缺德一辈子生不了孩子呀！
两个人争执的时候，陈婴宁看到羊躺到了地下，两只后‘腿’不停地颤动着，嘴里涌出了一滩白沫。陈婴宁失控的喊着；你生的好孩子！生的杀人凶手！把我家羊骑死，得偿命！
小水妈放低了声音咕哝着；这是我们家小水骑的吗？像是吃啥毒草、或是生啥病了？！
陈婴宁哭着骂道；去你妈的毒草吧！
小水妈轻声地说了一句；你怎么骂人那？领着小水转身而去。
陈婴宁一遍遍地抚‘摸’着羊绒绒的身体，坐在草的上呜呜的哭泣。
她抬起头时，看到陈纤美正站在家‘门’口默默地望着自己，心中升起无比的暖意和伤心。
2&在太阳落下地平线，留给西边天空大片残破的红霞时，陈纤美、余东方和陈婴宁一家已吃完了晚饭。
余东方用一根铁丝把死去的羊挂在‘门’前的树上，剥下了羊皮。然后，把羊放下来开膛，清理了内脏。陈婴宁一直红着双眼站在家‘门’里边，双手扶着‘门’框，向‘门’外的血淋淋的场面观望。
顾思河来到正忙着的余东方跟前，说；东方，宰羊呢！我听我爱人说这羊是让小水骑了一圈，然后又吃了一大堆草给撑死了。这可真是不好意思，我想来买你们家点羊‘肉’做为补偿，你看怎么样？
余东方说；这么大个羊，俺一家人也吃不了，等我收拾完了给你剁一块。这补偿不补偿倒是小事，羊能吃撑死我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听说。
顾思河尴尬地回答；就是就是，我也是听别人有这么一说。天下大了，啥怪事没有？
晚上，陈纤美因为这一周轮到上早班，一家人早早的关灯睡下。到了九点多钟时，从房子公字梁相通的上空，飘过了一阵阵‘肉’香和顾思河一家人吃‘肉’时兴奋的欢声笑语。
第二天，夜‘色’正浓，陈纤美听到了家里闹钟响起，正打算清醒一下起‘床’时，西边顾家传出了尖利的呼喊声；着火了，思河快起来！厨房着火了！着火了！
陈纤美套了件外衣，急急忙忙的跑出家‘门’，提着家里的水桶到水管前接水，顾思河已端着盆跑到了水管前。他提起接满的水桶慌忙跑去，余东方、王常德也相继拿着东西跑到了水管前。
大家不断地端着或提着接满的水离去。陈纤美一边倒腾着接水，一边问火势大不大，得到回答；不大，刚着起来！
七八分钟过去，三家十几口人都站在了顾家的厨房前，看着顾家的厨房心惊、感叹。
陈纤美回到家里，对‘蒙’着头躺在‘床’上的陈婴宁说；桌上给你留了五‘毛’钱和粮票，去季大麻子馄饨馆吃早饭吧，别上班迟到了。
余东方走进‘门’，陈纤美对他说；你随便吃点啥，下午请半天假，早点回来。
有啥要紧事？余东方问。
陈纤美简单地说；让你请假肯定有事，回来就知道了。
3&陈婴宁下班回家后，余东方已经把另外一只羊宰完收拾好了。她放下东西洗完脸，陈纤美对她说；篮儿，端着咱的茶壶拿个杯子，咱娘儿俩到东边野地里坐会儿。
到了草地边，陈婴宁对着母亲跪了下来。
陈纤美轻叹一口气，说；我让你哥把那只羊也杀了，一把火不值两条生命啊，你起来吧。妈跟你说说你东方哥，还有你马兰姨她弟弟的事吧。
陈纤美讲到了那个十九年前的夜晚的故事，讲完后说；那可是个日本人啊，杀人放火的日本人。可你哥那一晚上浑身抖了一夜，把妈的**捏的疼了多少天。多少年了，你问他忘了忘不了，那可真是一条命呀，活活敲死，流得满院是血。再说你马栓叔，就是为了两把黄豆，也是让枪毙了。这事你马兰姨也是搁心里一辈子了，忘都忘不了。
陈纤美平静地回顾着往事，陈婴宁却已泪流满面。
陈纤美说；你这一条羊的命记到小水身上了，可他就是个孩子，你让他记个啥？你东方哥杀这只羊可是罚你的，你记住了。一把黄豆能要了人命，放火犯犯的是国法。要是发现的晚，烧了人，就是没人知道，你这一辈子心里还能不能安生！
妈，我错了！
陈纤美说；人常说，啥事都有报应。啥是报应，那就是人自己做事引起的后果，有些是好坏事，有些是心里头的事，这一辈子就跟着你了。以后不管干啥事，先想一想，看你干的事值不值，放不放到心里。
余东方杀的两只羊羊‘肉’，除了给顾家的一块，一只拿到了运输队食堂，一只拿到了面粉厂食堂，给自己家里一点没剩。
而陈婴宁的以后生活里，从此一生没有再吃过一次羊‘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