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她被韦静贞连拉带拖,带到门口,并不情愿就此离开,却又抗衡不过对方。>
此刻,她心里既惦记她母亲的伤势,又担心木渴的去向。>
她母亲好像很生气,过程中,甚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抓住最后的希望,一把按住韦静贞的手,仍在恳求:“到底出了什么事?求求你,告诉我一声。”>
“应波没了。”韦静贞脸色一垮,眼中的光彩一瞬淡下去,冷冷叹了口气,颤声道:“姓冯的,还有你那侍婢,全都不是好人。殿下待他们不错,谁知竟是养虎为患,要不是有应波在,殿下昨夜恐怕难逃一劫。”>
韦静贞没有隐瞒地据实相告,这一点,她该大表感激才是。>
可当下,她却僵住了。>
这些话,已然转变成炙烫的蜡水,从天而来,转瞬就夺走了她的呼吸与行动能力,使她变成一具彻头彻尾的傀儡。>
她呆呆地望着韦静贞,连悲喊都忘了要。>
天地是如此孤寂,四周化作巨大的河床,失控的巨浪呼啸而来,注入其中,一转眼,便将她彻底淹没。>
“县主,”韦静贞心疼地望着她,“殿下不想告诉你,本意也是为你好,你安心回去吧。”>
哑了好大一阵,她才心碎地喃喃:“不,不会的!”>
“静贞,”屋内传来她母亲的呼唤,哪里像是受了重伤的人,一如往常,底气浑雄,气度傲慢,“休与她罗唣,进来。”>
饶是伤重如此,这人仍然在逞强,她一听便知。>
果然,刚刚发号完施令,屋内立马又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
韦静贞脸色一变,果断将她推出,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她孤孤单单地走回抱夏,埋着头,不可置信。>
路过花园,有洒扫的小侍女光着脚踩在鹅卵石径上,一手拿着铁钳夹,一手扣着深竹箕,一片一片捡拾起散在花道上的枯叶落花,宿露未干,她们的脸上与裙摆全都被打湿,四周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她猝然伫下步子。>
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这院落的花景是如此之好。>
过去竟从未留心。>
曾几何时,她每日必经这里,给她母亲请安。>
路上总是埋头苦恼,只怕又讨不到好脸色,更糟糕时,还得抱一场数落黯然回房,自然无心在意此间的风景到底是好是坏。>
想想,这些年,母亲是予了她最多的那一个,也是得到她回报最少的那一个。>
又往前走了一截,路过一株寂凉又孤傲的芭蕉,被大簇粉绣球包围着。>
晨光寻到大叶与细叶之间的间隙,在青石道上洒出无数并不连贯的光疤。>
光疤切碎了原本完整的路面,她甚至不忍把脚踏上去。>
同时被切碎了的,还有她的心。>
云暖抱着腿,坐在门前台阶上,折叠出小小一道人影,不比边上的玫瑰花丛壮大多少。>
“夫人,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小丫头将头一抬,同时也抬起血丝条条的眼睛,望见是她,跳着而起,快步而近,一把将她扶住。>
她倦倦地叹了口气。>
“夫人,”云暖压着声音道:“听说公主殿下受伤了。”>
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云暖也点头,极小心地抬着胳膊搀她进屋,直到服侍她躺好,才重新探问:“那……木姐姐呢?”>
她摇头道:“别问了,以后,都别问了。”>
云暖脸上现出一种骇极的惊恐,鼓足勇气望了一眼她的眼睛,然后失望地垂下脸,咬着嘴,哭腔立马跑了出来:“哦,知道了。”>
下半晌儿,她倚在小床上补了一觉,醒来却仍是浑浑噩噩。>
房内还未掌灯,橙阳透窗而来,照得屋内一派死气沉沉,时间就这样过去。>
她把散发攘到胸前,灰心丧志地走到门外边,看了一会儿落日低垂,晚霞惨淡,心中却渐然变得安定。>
她决定要进行第三次返魂,只要一切恢复始旦,母亲便会无恙,负她的人仍然活着,她将获得新的余力挣扎。>
一日未曾进食,来到傍晚,终于感到有些饿了,云暖摆下好些饭菜,她留意了一下,全是她往日最爱吃的,可今日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直到喝下一碗酸汤,心情才舒畅了些。>
云暖已经不哭了,虽然看得出来一切逞强,都是在暗中压抑悲伤,可谁又不是呢?>
在这个自顾不暇的黄昏,她直接将安慰省在心间,因为,她同样也亟需被人安慰。>
“咦,夫人,你常用的碧玉簪去哪儿了?我找了老半天都没找着。”半晌,小丫头搔着脖子凑上前来问。”>
“兴许是掉在床下了。”她随意又茫然地朝云暖瞥去一眼,冷冷道:“别找了,别在我面前晃悠,我头疼。”>
云暖立马将头压得低低的,一派诚惶诚恐,颤声道:“是,奴婢先行告退。”>
巧夺天工的羊角大灯里透出宁静的香气。>
在灯油上方悬挂香膏,利用盏内的温度,融化膏体,释放出合宜又令人动容的香氛,用以掩盖灯油的腥气,据说是庠序宗宗主赵舟首徒的绝创。>
赵舟一生收过三个徒弟,被他亲手所斩的那一个,恰是他最为满意的首徒,传闻中绝无仅有的天才,曾造福不少黎明,谁知最后竟然死无全尸。>
可见世上一切事情,至好的,恰最不容易留住。>
灯光明亮,照夜如昼,她扶额坐在桌边,心思翻腾到了她从未到过的远境。>
半晌,外头传来金信卫巡逻而过的脚步,再过一刻,便是子时了。>
她伸手一掏,掏出了第三枚返魂符。>
“这是最后一次了,务必将一切都厘清楚。”暗中,她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