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吧后面有个小花园，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秋千架上，身后的男人在给她推秋千，周峤走过去的时候能看清这个男人的侧脸，没有左耳垂，这是他第一次看清Samael的一个特征。
“罗泽。”
男人受伤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只是语气有些感慨：“一个既陌生又遥远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它是属于本该死了的人的，周先生怎么记得这样清楚，还是忘了比较好。”
很久不说中文，他说话的时候很别扭，听的人也深有同感，周峤并没有再回答什么，只是看他在专心致志地陪这个小女孩玩，一个亚裔的女孩，很可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事实是，Samael开口了：“这是我女儿，亲生的，也是我来到合艾之后找到的。这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死亡和生存永远相生相伴，我很不喜欢这里。”
他手里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小女孩很不满意，回过头来看着他；Samael轻笑出声，然后继续推着她坐在秋千上玩耍，如果抛开他的身份不谈，看起来挺温馨的。
“当年我在这里做童兵，离开的时候很艰难，是这孩子的母亲帮助了我，也因为这件事，她的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几年前我回到这里解开昔日的伤疤，问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她说想要个孩子。”
Samael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顶，用回了德语：“我给了她这个孩子，这是一笔没有道德的交易，听起来残酷又冰冷，我也不喜欢，所以从小到大我做了太多反感的事情，唯一一件觉得有趣的就是遇见晏。”
说完，他回头看着周峤：“她去看丹了？”
“对。”
Samael摇摇头，一副怒其不争的口吻：“她就是被那孩子的拖累到现在的境地，怎么劝都没有用，真是个执拗的女人，让人无法心生喜欢。对了，前几天我没有和她联系，她是不是很担心？”
“有点。”
Samael的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起来：“周先生你一点也不诚实，你的眼神告诉我，她很为我担心。不过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再和她发生什么浪漫的事情，所以你不用担心。”
周峤没说话。
Samael又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自己女儿的存在，和她做了亲子鉴定，结果相当令人意外，她竟然是我的孩子，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所以一直很不高兴。”
周峤面无表情：“你当着她的面说这些？”
Samael一副慈父的样子：“哦，没关系，她的耳朵先天性失聪，也不会说话，所以我说什么，她都不知道，对不对？”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孩子的头顶，一下一下摸着她满头的小辫子，看这手艺应该不是他给梳的，周峤难得想调侃他：“你太太呢？”
Samael的表情晦暗不明，对孩子却始终很有耐心：“她算不上我的妻子，而且我这个人对家庭忠贞不了，所以不能去拖累她。不过说起来你应该很熟悉她，阿月，你们今早应该见过面。”
如果不是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周峤都以为他在开玩笑，阿月是什么身份，这位是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按照他对消息的敏锐程度，说不知道那就有点没道理了。
Samael挑挑眉：“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当年她救我的时候跟天使组织并没有关系，时光荏苒，她已经算这里的老板，这当然也是我不肯娶她的另外一个原因，我这个不算好人的男人还残存点良知。”
哦，是吗？
周峤已经不太想和他在继续打交道了：“约我来就是为了倾诉你的情史？”
“我没有这么无聊。”他坐在秋千上，抱着孩子一起晃动，左耳上的骨钉在夜色里闪烁着点点寒芒，“很久没见晏，我觉得她会担心我，总想约出来聊一聊，但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在丹面前，你不用觉得遗憾。”
“我没有遗憾，就是感慨，这么多年我给她那么多消息竟然换不来对我的担心，这个女人狠心起来真实让人无比的伤心，所以我只打算把一个秘密告诉你。”
带着阿月的孩子，商量怎么对付她的事情，这样真的好吗？
Samael回过头看着他：“今早她的妈妈抓了两个警察，以非法闯入的名义秘密囚禁了，并没有报警，她在骗你们。这是个警告也是个筹码，他们并没有打算放你们出去，U盘的事情只不过是用于试探晏和我。”
所以当年你为什么要做手脚？
Samael说：“你的猜测是对的，我从来对于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都没有安全感，因此给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烦。这次也一样，我让你来是要你把这个U盘带给晏。”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老旧的U盘，几乎和晏唯手里的一模一样，要说以假乱真乱到这个程度，就算是本人也未必能认得出来，更不要提陌生人。
周峤接过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和他怀里的孩子。
Samael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从今天开始，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准时和晏去的联系，至于联系的方式嘛，常换常新，会让你们惊喜的。”
周峤不想再和这个人聊天了，转身要走。
Samael在后面叫住他：“哎，我看那个女人对你挺有意思的，里表演结束还有一个小时，真不打算发生点艳遇，我不会向晏告状的。”
周峤已经进了走廊，转身就消失了。
Samael怪里怪气地笑起来，笑久了觉得无聊，把孩子从身上抱下去，笑容转淡：“你妈妈来了，不想去找她吗？”
孩子听不见，只是一味地望着他望着秋千。
很快，她跳下秋千，张开手向草坪外跑过去，阿月正站在那里，笑着看着他们。
等她把孩子抱起来，秋千架旁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她把孩子抱回车里，锁门关窗，然后问：“爸爸说什么了？”
女孩子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很茫然，却开口说话了：“他不喜欢这里。”
阿月无动于衷：“还有呢？”
“听不懂。”
“妈妈再给你找新的语言老师好吗？”
“……好。”
